“你有什么瞒着我吗？”莉莉瞪着她，半张脸都是红的。

“军事机密，不要问。”萨坦妮娅的手指盖在妻子的唇上。

4

后来在一个早上，在莉莉帮萨坦妮娅换衣服的时候，她拿着已经

出版的畅销书，问萨坦妮娅为什么要让博士和杀人机器死掉。

萨坦妮娅却说，“它们只能去死。”

“只能去死？为什么？为什么？”莉莉对她的伴侣眨眼睛，她的思想纯净得像个孩子。

萨坦妮娅穿着军绿色的制服，将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她接过莉莉递给她的帽子，扣在头上。

莉莉追问，“为什么怪物和复活的怪物必须去死，为什么侦探们不能拯救他们，他们也是我们的敌人们吗？”

萨坦妮娅对着镜子练习军姿，觉得满意之后才对莉莉说，“有时候我们必须抛弃一部分……一部分我们救不了的东西，我们的国家只爱国家的子民，而我作为叙述故事的军人，作为文书官，我只能这样说——我们的国家尽可能爱我们的子民。”

可他们让酸海腐蚀了好多好多无辜的居民。

莉莉望着萨坦妮娅的眼睛，在那凝固的蓝烟一般的美丽眼眸中，她觉察到一种“蜘蛛”无法理解的人性恶意。她因好奇而问出一个危险的句子，“亲爱的，只有那些有户籍的人才是国民，对吗？”

“当然了，国家力量是伟大的，却也是有限的，我们是她的守卫军，我们只能保护我们的子民。”萨坦妮娅走过去将莉莉鬓边的红发撩在耳后，轻轻地，无比温柔地亲吻她的额头，“你是我的妻子，现在也是我要守护的国民。”

莉莉不能理解。人类莉莉就不算“国民”，故事里的博士和杀人机器也不算“国民”，计算机里该死的“户籍”把人类分为高低两级。根据萨坦妮娅的说法，即使是生活在下城区的人类，只要努力就能得到户籍，这点是必然的，世界上没有无限的资源供养无限的国民。然而莉莉不能理解他们得到“户籍”的标准。事业，科研，经济，战功，婚姻。就像莉莉一样，许多人只要找个身份显贵的大人物结婚便能脱离危险的贫民窟，他们提供的优势只是——美丽的基因。

莉莉作为一只“蜘蛛”，很难理解这种“基因”的价值，因为塔西喀不繁殖后代，也不存在基因。她们是母神创造的不孕生物，绝对危险的美丽个体。借此，她用外貌的“性”魅力诱惑了萨坦妮娅，又眼睁睁看着萨坦妮娅与那个作家眉目传情。

6

某天，莉莉和夫人们参加一场私人茶会的时候，趾高气扬的年长者对她说，“听说你没有孩子。”大家笑起来，甚至有人风言风语，难怪文书官大人要整天夜不归宿，或者说正是因为这样漂亮的莉莉才没有孩子。

依照人类的世界观，莉莉能感知到自己被嘲笑了。但是莉莉无法理解夫人们嘲笑她的理由。莉莉与萨坦妮娅结婚好久了，肚子却从未大起来，她与萨坦妮娅的床笫关系确实不太和谐，毕竟这场婚姻有名无实。可她不能理解，为什么这会变成别人对她的偏见？

那天夜里，莉莉潜入萨坦妮娅的书房。她连接网络想要找“人类为什么需要繁殖后代？”的答案，有个回答是——“因为爱，因为孩子是人类的爱的结晶。”

爱是什么呢？莉莉想起博士，想起博士的妻子，想起已经死去的莉莉，想起母神和她的同族。她的“视觉”能感受到这些灵魂之间存在一种幻光般的纽带，可她不知道自己看见的东西是否是爱。塔西喀被封印在梦地，永恒存在，塔西喀的“丝”类似人类的“爱”，那种羁绊是一种纽带。所有人都在一张密集而粘黏的大网上，很难脱离出来。莉莉作为一个结点，粘黏在人类之网和塔西喀之网的界限上，可她的“视野”实在不足以支撑起种族的未来。因为那些“丝”，她无比思念同类和母神，也因为那些“丝”，她无法从莉莉的身份中走出来。

莉莉永远不可能给萨坦妮娅一个“爱的结晶”。她只能在梦里，在萨坦

妮娅的身体里塞上华丽的宝石结晶。她幻想对萨坦妮娅做那样的事情。人类的欲望，为什么蜘蛛也有了人类的欲望？谁也解释不清。但是傲慢的萨坦妮娅不会雌伏于莉莉身下，至少现在不会，那不意味着以后不会。

今天，她幻想自己勾引了萨坦妮娅，推倒她，握着她的手腕，狠狠地吻她。那一刻莉莉有了热烈的生理反应。莉莉发现自己到了“成熟期”，可这里没有母神教她如何排解。

7

那天以后，在萨坦妮娅和作家出去鬼混的时候，莉莉便在萨坦妮娅的书房幻想。塔西喀蜘蛛的莉莉已经长到成熟期，她开始幻想自己占有自己的人类伴侣。尽管现实并非如此。

在莉莉发情的时候，她的人类驱壳开始崩溃。她的皮肤被金属撑开，蜘蛛的腹部从背脊穿刺出来。因为欲望，她不能自己，而变回了蜘蛛的样子。八只腿，金属制，优雅而邪恶。钢铁蜘蛛不敢逃出去，她用尖尖的前肢敲击键盘，想要找出电脑里库存的成人电影排解寂寞。

就在这时有军方的人发来一份文件。显然，这是发给萨坦妮娅的私密文件。

现在莉莉是一只无辜可怜的大蜘蛛，她满脑子都是黄色废料，迷迷糊糊，前肢不受控制，一不小心打开了军方资料。

“八月十五日，我们打开了水闸，再不放水，闸门会损毁，目前我们没有足够的钢材，偏偏这时候我们的敌人又想要和我们打仗。天上的家伙缺乏地表资源，天上不产矿，他们想要击溃我们，让我们给他们供矿。这场战争事关国家存亡，全国上下必须团结一心抵御敌人……”

这时，门口传来女仆的喊声，“夫人，将军有事要来……”

莉莉不知道该怎么办，她还没反应过来。

女仆拦不住将军，将军说他有重要的事情。

可现在，莉莉是一只巨型蜘蛛。

门被推开，将军大着嗓门喊道，“萨坦妮娅上尉，您看了那个报告对吧！”

将军站在门口，什么人也没看到。窗户大开，窗帘飘了进来，外面在下酸雨。萨坦妮娅的书房里没有一个人，电脑却开着，主机嗡嗡地响。将军走到电脑屏幕前面，看见整齐的桌面。那份文件好好被保存在桌面上。但是信息部的数据库知道，文件被打开的“1”和一些该死的黄网址挨在一起，这份数据被人工智能复制，然后被移交到谍报部门的危险评估系统里。很快，评估员把事情告诉了将军。

有人在将军耳边的无线耳机里说话——“也许萨坦妮娅上尉的家里真有间谍，有人泄露了我们秘密。”

将军说，“她的哥哥一直是个危险分子。”

“我希望她不是，但是，也许我错了。”

8

故事的最后，那个傲慢的抄袭犯回到了家里，等待她的是武装的战士和上司的凝视。她无法解释自己怎么知道“八月十五日的事情”，也无法解释自己如何把那件事写进了书里。那天以后，萨坦妮娅就失踪了，没人知道她去了哪里。泄露军事机密的人往往没有好下场，她们被流放到异地，去了地狱。

叛徒萨坦妮娅，她终究成了我们的敌人。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