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挥开,她牢牢攥着他。那漆黑的眸子望着他,像无边的黑洞,让人无法不沉沦。
“你跟我走。”肖洱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把聂铠往外头拖。
他不再挣了,怕伤了她,也怕他挣开了,两人真的再没有以后可言。
肖洱带着聂铠离开301,坐上出租车去南京南站,又买了回小马市的长途汽车票。
“你这是做什么?”
临时买的票,两人坐在大巴的最后一排,聂铠叹口气,问肖洱:“你在我身上花那多工夫,何苦呢?”
肖洱摇头:“不苦。”
聂铠微顿,将头扭向另一侧,不看她,也不让她看见自己眼里的不舍。
两人默默无声。
车子开动,车后头颠簸剧烈,肖洱抬手,轻轻顺着胸口。她坐在窗边,想要开窗透透气,无奈窗户扣得太死,她用力去推也纹丝不动。胶着之时,聂铠伸手过来,挺轻巧地就把窗户打开了。
5月的晚风,吹得人有些凉意,可肖洱已经不难受了。等到车子上了高速,不再那么颠簸,肖洱竟然有了困意。
她陷入浅眠之中,却意外觉得周身包裹着暖意。
熟悉的温暖,会是谁?
还能是谁。
她潜意识里有了判断,于是放任自己,沉入更深的倦怠中。
不知过了多久,车体一个猛烈的震颤惊醒了肖洱。
原来已经下了高速。
她从深眠中被拖回现实,本能地皱了皱脸,耳边立刻传来轻柔的安抚声。
“别怕,没事。”
伴随着这一声的,是一只宽厚的大掌在背心轻缓地摩挲。
肖洱这才发觉,自己正侧坐在聂铠的腿上,被他搂抱在怀里。
他环抱她的姿势就像抱着襁褓里的婴儿。耳侧便是他的心跳声,沉稳有力。肖洱似是只被惊扰了一秒,很快又合上眼,泰然入睡。
聂铠垂头看她,剥去不安与暴躁,只剩下满眼的温柔。
公路上一辆夜车,带着两人渐行渐远了。
从小马市长途汽车站出来,已经是夜里11点多了。
肖洱在路边拦下出租车,两人坐进去。
肖洱说:“师傅,去石林海滩。”
聂铠周身一紧,下一秒就要拉车门:“我不去。”
“好,你下车,我自己去。”
“肖洱!你别逼我。”他大声道。
“我逼你又怎么样?!”她的声音比他还大,“师傅,开车!”
石林海滩是白雅洁被打捞上来的地方。
聂铠眼圈发红,怒视着肖洱。肖洱不甘示弱,也回望着他。
车里气氛剑拔弩张,司机师傅半句话没吭,把两人拉去了石林海滩。
大晚上的,海滩一个人都没有,不要出事才好。好心的司机开走车前,心里隐隐担忧。
一下车,肖洱便不管不顾,朝海边跑去。
“肖洱!”
聂铠在她身后叫她,肖洱也像是没有听见。她一边跑,一边脱下鞋子,随手丢了。
脚丫子很快就接触到冰凉的海水,肖洱一刻不停,往深海处继续迈步。
风很大,海浪声掩去世上所有杂音。海水浸没肖洱的脚踝、小腿、膝盖、大腿。
聂铠疯了似的从后头追上来,在海水淹没肖洱胸口前一把攥住她的胳膊。
“肖洱!你站住!你疯了吗?!”
肖洱哆嗦着,枉顾聂铠的钳制,冲着不知名的地方大声吼道:“白阿姨!你听得见吗?我把聂铠带来了,你听得见吗?!”
她哭起来,声音哀戚:“如果你听得见,请你保佑他,不要悲伤,不要害怕,不要妄自菲薄,不要放弃梦想,不要踌躇不定,不要在深夜惊醒,不要——担心我会离开他。”
狂风骤起。
浪头扑打过来,聂铠摇晃了一下,紧紧抱牢肖洱才没让她被浪卷走。
于是,聂铠没有听见肖洱最后的那句话。
她说:“我愿献祭我自己,请你保佑他。”
天和地,月光以外,只有海,和他们。
聂铠在肖洱的声嘶力竭中,听到胸怀中激荡着的一份感情在呐喊、在咆哮。
又一个浪头扑来。
他们被冲散,双双落入海中。
肖洱自小在海边长大,水性极好。只是她心神疲倦,便放任自己顺着海浪来回漂流荡漾。
像回到了小时候,无忧无虑,每天都和一帮好伙伴来海边捡螃蟹、洗海澡。
“小耳朵,快来呀!”
他们在笑。
“小耳朵,快来呀!”
他们在叫。
她高兴起来,冲他们跑过去:“等等我,我来了!”
五感均被海水封锁,肖洱在一步步靠近的窒息中,触摸到了一个从未得见的世界。发着光的、奇异的世界,朝她打开了一扇门,她懵懵懂懂地伸出手去。
“小耳朵!”
伴随一声急切的呼喝,一只手掌自她身前穿过,托住她的下颌,将她的嘴鼻抬离出海面。
只一瞬间,肖洱就清醒了过来!
也在那一瞬间,肖洱的四肢恢复了生机。她迅速调整姿势,奋力地游动,配合聂铠的动作,往岸边去。
两人瘫倒在沙滩上,身上湿了个透,沾满细碎的沙石。
肖洱咳了几声,聂铠已经狠狠揽过她来,低头咬住她湿漉漉的唇。唇齿之间,凶狠地纠缠,很快有血丝自唇角溢出。肖洱眼睛酸痛,立刻就尝到温热的咸味。
最后,也分不清是谁的眼泪、鲜血还是海水,一片腥咸。
聂铠摸索着肖洱瘦弱单薄的身子,每一处,都要确认完整才能放心。
她就这么一小点,什么时候突然消失了,那该怎么办?
刚刚眼看着她被海水吞没的那一瞬间,他脑中一片空白。铺天盖地的害怕,在顷刻间就将他四肢百骸噬咬得生疼。
“小耳朵,我受不了。”他紧紧地抱住她,声音哽咽,“你不要出事,我受不了。”
肖洱抬手,抱住他的后背,喃喃:“多傻,我几乎是在海边长大,怎么会……怎么会有事。”
可有什么办法,他倾尽全力,爱上一个姑娘。
犯了傻,疼了心,拼了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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