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前,他和他爸妈发生了一场前所未有的争吵,因为纪席差点吸毒。
他泡吧飙车,打游戏逃课,纪凉昃和蔡靖懿都不管,只是毒品这项管得很严,一听到风声立马丢下工作跑到他的公寓里,对着他教训了一顿。
那时候纪席正睡得迷糊,头天晚上和几个酒肉朋友去泡吧,玩到很晚,正在补觉。
那时候他像只刺猬,浑身是刺儿,立马就和他爸妈吵起来,差点动手。
他爸差点被他气进医院,他妈扇了他一巴掌。
因为他说:“能他妈别哔哔了吗?我不需要你们管。”
不知道是脏话引起的,还是那句不需要你们管引起的,纪席没判断出来。
严格说起来,他家家教很严,吃什么,穿什么,该说什么话,什么场合什么仪态,都有老师来教,他爸妈带着他亲自实践。
他小时候很讨人喜欢,长大了,帅了,却讨人厌了。
他妈说:“行啊,不管你,你以为你是天黄老子啊!有本事自己出去闯啊,别用家里的钱,别让老师三天两头打电话说你失踪了。”
然后纪席就来了这儿。
一个名不经转的小地方,地图上都找不到。
他到的那天是大年十五,马上要开学了。
大城市没什么年味儿,像大年十五这样的早就没人过了,大家都在上班,工作。
纪席拉着一个箱子,孤零零的站在车站门口。
一时之间迷茫了。
他先坐了飞机,火车,大巴,小巴,三轮,小巴,才到了L县,中途还坐错车了,所以比唐晶惨一点。
到的时候也是晚上,车站和他见过的都不一样,很破很久,地板是水泥的,窗户是格子木窗,门口的有个售票处,三个字缺了几个角,还能认出来。
售票处没人,巴掌大的地儿黑漆漆的,用铁棍子焊接的窗口,那时候他还很好奇售票员是不是像坐监狱似的。
浑身疲惫的靠着乌漆麻黑看不清本色的墙,上面贴了很多广告,租房的,买房的,卖房的,招工的,开业打折的……
一层贴着一层,他无聊的看了个遍。
车站很安静,偶尔有几个人路过,很快就消失了。
和他一个车的人都走光了。
保安大叔看了看他没说话锁上门就走了,他想在车站坐一宿的想法彻底消失。
待着也不是回事儿。
拉着沾满灰尘的行李箱,像迷路的鹿,在危机四伏的原始森林里漫步,耳边是那些大爷们大妈们可怕的声音。
“打车吗?去哪儿?二十块,去不去吗?要不十五块?”
“小伙子,住宿不,有热水有空调,一百块一晚,大晚上的,住嘛!”
“……”
如果不是路边有些零零碎碎的店,上面写着XX旅馆,吃饭,住宿,空调,全包。
单人床,标间,多人床……纪席都会以为他们是传销人员。
他看得眼花缭乱,那些大妈们如果手上拿着五颜六色的丝巾,就可以去古代勾栏院工作了。
不过纪席猜测他们应该拦不到客人,因为太寒碜,太可怕了。
最后,只能用手机定位找了一家酒店。
打了的士,虽然那些大叔喊着十块也可以,要不五块也成的话时,纪席挺想坐的,可是他没胆,在一个陌生的地方,他们还喊着一些他听不到懂的方言,他的防备心升到max状态。
连的士他也看了好几眼确定人家看着不像坏人才敢上去。
司机是个很朴实的中年大叔,有些发福,但穿着比外面那些大叔好太多,至少是整整齐齐的。
司机和他说两句,见纪席没回,也就没再说。
把人安全送到后收了十块钱就走了。
纪席看着这家名为酒店,实则和酒店相差遥远的暂时称之为酒店的地方,看位置应该是街上,周围都是店铺,马路也比较宽,人也多了。
这家酒店应该是负一星,单人间很小,比他家厕所还小,床也小,有空调有WiFi,有热水有早餐。
还算将就。
累了一天,他没心思再去挑三拣四,衣服都没换,把门一锁躺床上差点没熏死过去。
酒店用的洗洁剂不知道是什么,味道十分迷。
他靠着最后的洁癖把行李箱打开,取出一件羽绒服套在身上,喷了香水,才睡了过去。
第二天下午他才醒,错过了酒店免费的早餐。
独自一人出去溜达,在酒店门口反复看了好几遍,把酒店名字记在心里,免得忘记了找不回来。
凯源酒店,凯源酒店……
街上并没有比晚上好一点,甚至因为白天的原因更能清楚的看到它的本来面目。
有旧有新有高有低的房子,像是随意派的佳作。
路面像是被老鼠啃过,或者是打地鼠,这儿一个坑,那儿一个坑,总感觉下一秒就有一只爬出来。
他走得心惊胆战,因为昨晚下过雨,路上全是积水,他怕下一脚就踩到地雷。
环境很糟糕。
这是纪席对这里的第一印象。
不是自然环境,而是人文。
随处可见的垃圾,拧麻花似的电线,贴满小广告的电线杆,随地吐痰的人……
他深深的叹口气,为自己的叛逆终于破天荒的后悔了一次。
转了一圈,没有找到吃的,已经饿到不行了。
他蹲在路边的石墩子上,拿着手机看外卖,上面店铺很少,零星的几家,还是蛋糕店。
行走的路人偶尔扫过他一眼,急匆匆的走了。
他看着对面童装店的玻璃镜,有些反应过来为什么这么多看他了。
奶奶灰的头发,耳钉,破洞裤,有好几根带子的红色羽绒服,黑色口罩,的确很惹眼。
还很帅。
他颇为自恋的自我欣赏一番。
又继续蹲在石墩子上,找不到吃的,肚子饿得咕咕叫。
那些店,看着不太干净。
快餐店他不想去,什么家常小菜完全没兴趣。
实在饿到不行的时候终于打算求助当地人。
他观察一番,走过去的一个二十多岁的姑娘,看了他一眼害羞的加快速度走了。
第二个是个大爷,看着比他爷爷还老,肯定讲一堆听不懂的方言。
第三个是个大妈,提着一篮子菜,家庭主妇,应该很少在外面吃。
第四个是对情侣,纪席没敢去问,要是人家姑娘看上他不让走了就惨了。
第五个……
第十个……
……
第十七个的时候,终于来了个年轻的,长得还挺帅,穿着蓝白校服,看着挺斯文的学生,看身高应该是高中生。
纪席打定主意,就他了。
他轻咳两声,没能引起对方的主意,有些尴尬的向他走去,那人走得快,要不是他腿长,还跟不上。
“哎,同学,能帮个忙吗?”他尽量客气的,友好的,带着笑容的询问。
那人顿了一下,没看他,“什么事?”
“……嗯,请问附近有什么好吃的?我外地人不太熟。”纪席尽量保持客气,微笑。
那人没说话,可能是在思考。
纪席没打扰他,这人近处看比远处看更好看,远处看的时候很单薄,近处能有他高了,皮肤很白,和他目前碰到的人来说很白,和他的差不多,顺毛的头发,带着一副笨重的眼镜,是个乖乖巧巧的学生,老师最喜欢那种。
那人指着对面:“对面向左走大概五百米,有一家面馆,你可以去试试。”
“谢谢。请问……”话还没问完,那人急匆匆的就走了。纪席无奈的扯扯口罩,跟着他说的地方找去。
他不是路痴,也不是精确的导航仪,五百米的距离是多少看操场他能想象,像这种弯弯绕绕的路,他根本无法计量。
只能一直盯着店铺,哪里有家面馆。
走了几分钟,终于看到一家面馆,很干净,人不多,店面很大,说起来这里的店铺都很大,像是不要钱一样。
老汤面馆。
应该就是这家了。
他揣着手进去,找了个位子坐下,老板是个年轻人,长相一般,但是有种儒雅的感觉,招呼客人也温声细语的。
“吃什么?墙上有,你看看想吃什么?”没有催促,没有懒散,就是很适度的态度。
纪席把印象分拉高一分。
墙上有十多样,全是面。
纪席看得眼花缭乱,老板可能是看出他的纠结,好心的提供帮助,“我们这里卖的最好的就是酸菜牛肉面,汤是药材熬制,加上大骨,吃辣吗?”
纪席点头,他口味还挺重的。
最后点了红汤的酸菜牛肉面,烂大街的名字,纪席想看看和那些有什么区别。
老板虽然看着是慢吞吞的人,但是煮面的速度却很快。
纪席先吸口气,很香,佐料很少,就一点儿葱花和香菜,他尝了一口。
确定那人没骗他。
很好吃,顺滑,特别是汤汁,浓郁,带着淡淡的草药味儿,清香。
纪席接下来的几天都在这家面馆,靠着几天的面活下去。
直到开学。
他打听一圈知道二中最水,毅然决然选了二中,还在旁边租了公寓。
然后认识了祈鑫他们,一起吃饭,打架,打游戏,直到现在。
纪席有些失神,掏出手机点开舒夏的微信,最后一条消息是他的。
舒学霸:还有三套试卷要做。
真是永远都在学习的舒学霸!
其实,他们是早就见过了,应该是。
纪席又不太确定是不是他,都半年了。
问了又能干嘛,感谢他?
他退出去,算了,认识就认识了,反正他们已经是朋友了,其他的不重要。
叮咚一声,唐晶发来一张照片,是自拍照,很无奈的表情。
闺女:我换乘了。
纪席:注意安全。
想了想,又加了一句,好好学习。
闺女:呵[冷笑],管你自己就行,我在B大等你。
纪席:嗯。
把手机收起来,他叹口气,B大啊,舒夏也想去那儿,有那么好吗?
还是想想中午吃什么比较实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