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明日气得七窍生烟,放下手来,浑身早已大汗淋漓,不住喘息,原本刚复活回来身子极虚,这下大动干戈又大动肝火,有些哮喘的症状,白玉面上浮现不正常的潮红,攥着金线的手指不自控地颤抖,冷汗热汗交替横流。
弄月见他这模样也吓了一跳,伸手抚上他额头,一阵灼热一阵凉,心疼得要命,后悔自己刚才的鲁莽,该和他好好谈的,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你先别生气,我等会和你解释好不好,你身子要紧,千万要保重。”
他轻轻将人揽入怀中,徐徐抚拍他后背,下颌抵在他肩膀,嘴唇温柔地吻他的鬓发,“你是我最宝贝的人,我怎么舍得你出事,为了你我也会好好活下去的,我们以后还要一起游历天下的。”
“你快告诉我--究竟--是为了什么--咳咳--”
欧阳明日声音虚得和气流一样,靠在他怀里没有更多力气,任由他抱着安抚着。
弄月沉默了好久,直到怀中人气息平稳,才轻声道:“我的事情晚些会告诉你的,但是现在我们有更重要的事,女神龙她--碰了陨星草,现在双目失明,需要你治疗。”
“你说什么?!”
欧阳明日一下子从他怀里挣脱,“这种东西只有西疆的渺孤崖才有,她从未去过那里,怎么可能遇到!是谁对她下此毒手?”
“是教主派人去采集的,为了让她臣服于神月教。”
“不可能,半天月绝对没有这么见闻广博,定是你告诉他的!”
欧阳明日直视弄月,眼神凌厉如刀,“凌风,你我既为同侣,自当肝胆相照,荣辱与共,如今你欺瞒我如许多事,是不想再与我结发白首了吗?如果是这样你就早说!我欧阳明日绝不是卑微乞爱之人!”
“明日,你在说什么!”
弄月也急了,“我怎么会不想,我爱极了你,可是---有些事情我不得不做---换了你在我的立场也是一样!”
“你有什么非做不可的事情要这样骗我,还不惜自伤至此!配解药,救女神龙,这一连串的事情肯定有关系!说,你是不是查清楚了自己的身世!”
虽然是疑问句,但用了肯定的语气,欧阳明日见微知著,观一斑而可探全豹,“你和鬼见愁究竟是什么关系?你们---”
他忽地倒抽了一口凉气,“你,你不会是姓司马!!”
“我---”
弄月颓然,手中折扇掉落在地,和田玉扇坠摔出了裂痕。
事已至此,他如此高绝,天下无双,有什么事情可以瞒住他的眼睛?
“请赛华佗治好女神龙的眼睛,最后一件事,如果会用到的话---但愿不要用到--请你把我葬在司马废宅。”
“你---”
欧阳明日的眼波如冰裂纹瓷器,再难平复。他沉默良久,仿佛过了一个世纪的漫长。
“你终究还是要报仇。”
他明白,怎能不明白。灭门之仇,不共戴天,如不复仇,外愧天地,内愧宗族。负父母养育之恩,是为不肖子孙。这是古往今来,尤其江湖中人不必说出口的金科玉律,铁券钢规。
就像他自己,明知道父亲十恶不赦,但依旧无法大义灭亲。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他违心地护着他,也想阻止他做出无可挽回的事情,但终究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欧阳飞鹰的霸权嗜血,斩草除根,没人可以阻拦。
那晚他几乎是恳求自己,不要让人杀了半天月,不然联盟一破,自己就只能被司马、上官家除之后快了。这个道貌岸然的父亲太擅长抓住自己的软肋了,就那一句“无论你救与不救,我都没有怨言,这是我自己该承受的一切恶果。但是无论如何请你记住,你是我欧阳飞鹰最骄傲的儿子,一直都是!”
深情的语气,肃穆的神情,那只按住自己肩膀的手,让他无法自控地沦陷了。饮鸩止渴,飞蛾扑火。已然忘却当初自己是怎样被下令丢到冰河里杀害。
如今他的爱人要联合家族血亲,一起来杀父亲的盟友,他该怎么办。谁能告诉他,该阻止,还是顺从。
“凌风,你---能不能为了我,也为了你自己---不要报仇了--”
他口气软下来,就像乞求父母原谅的孩童,弱小、可怜,又无助。
“我知道你心疼我,但是你放心,这一战之后无论胜负,我都立刻解毒,和你一同归隐。”
凌风坚定地道,“如不战,我怎能甘心,就算我与你离开了,也会一辈子不得安宁。”
“对不起---”
欧阳明日垂下眼帘,眸中布满痛色,“我是---欧阳飞鹰之子---”
场面凝固了几秒。弄月蹙眉,也没有太大的意外,都是聪明人,有些事情只是差一层窗户纸而已。
“我早该料到的,这不怪你,只能说造化弄人。”
“那你---杀了半天月之后,会针对我爹吗?”
欧阳明日不敢抬头看他的眼神,就像犯了大错被父母逮到的孩子,隔着皮骨都能看到他惶恐不安的内心。
弄月长叹了一口气,他爱的这个人啊,实在太多情,让他怎么舍得伤害,哪怕是一分一毫。既然不能伤他的心,就只好折磨自己的意了。
“改朝换代,又会掀起多少血雨腥风。凌风本不愿如此。只希望令尊能够实行仁政,为四方百姓造福。”
欧阳明日愣了一下,似乎不敢相信,他再度抬头,眼中有懵懂的欢欣,“真的?你真的这么想?”
“真的。”
司马凌风在他面前蹲下来,仰头轻轻吻了一下他的嘴唇,似抚慰似爱怜,还有依依不舍的缠绵不尽之意。
“这个吻有多真实,我的话就有多可信。”
“凌风,谢谢你。”
他双手环住他的腰,手指微动,岫岩墨玉貔貅腰带的锁扣开启,白衣一下子松散开来。
“明日,你在做什么?”
弄月吃了一惊,却见他动作利索,很快将中衣卸下,只余丝缎云纹抱腹。然后仰头看着他,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样。
“明日,你最好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弄月沉下了脸色,这可不是开玩笑的,虽然他早就肖想了不知多少次,但不是在这种情况下啊。
“我很认真的。”
欧阳明日清透的瞳仁中有陈年女儿红的韵味,“我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甚至下一刻会发生什么,我不能保证我们的余生会怎样度过,但至少此时此刻,我们是在一起的,我---是属于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