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势如潮,上一个潮头即将拍落,下一个浪头又会如何?就算是他,一样看不清。
中年汉子沉声问道:“就算你破尽十二禁地,寻到那物又能如何?你依旧是柄无主之刃,还能斩落神庭不成?”
真灵女子一脸默然,周身气息一停一起,再化剑光,劈开云海而去。
中年汉子望着女子远去的背影,缓缓站起身,拍掉四周被她牵动的气机和弥散不掉的浓重杀气。
他面色愈发沉重。
器无心方为器,心神皆有,器便化灵。
器物可有主人一说,可若成了真灵,这还真不好说了。
这世上并不缺那些痴迷于身外物的蠢人,为了些心爱物件不惜配上性命。也不知是人为主,还是器为主?
一件无心的器物尚能如此。
一个天地造化而生的真灵,当真就需要一个主人吗?
中年汉子有些气恼的嘀咕道:“温良!好算计!从一开始,你就是想让她成为无主之兵吧。也对,那小子有一半都是你教出来的。读书人真是了不起!作乱都不用露个脸!”
他越想越气,猛然一跺脚,踩散了沈丘要死后残留的浓郁功德,尽数化为了此地的气韵,还给了百姓。
凭此封途洲就会迎来一个风调雨顺的好年头。
可是却注定不会有一个安心太平的好世道了。
中年汉子双手负后,步步登高。
不过,走了十数丈高后,他便停下步子,微微叹息一声。而后自顾自说道:“韩小子,买卖照旧。这一次,我并不用欠你什么。”
声音化清风,坠下九天,准确无误的传到那个满身伤痕的少年耳中。
韩风晓只是咧嘴一笑,并未回答。
这笔账,他心里也是门清。
沈丘要虽然是神庭正神天官,不过他的目标其实只是神火,如果不是韩风晓狠插一刀,就只是老老实实躲在皇宫的御书房里,那他根本不会遇上这场无妄之灾。
他与大叔的约定,只说是让神庭不会来主动找他麻烦,自己运气差撞上去的,并不算是大叔不守承诺。
韩风晓两只手指轻轻敲打冬日里冻得十分结实的土地,良久,才用不住骂道:“判官最讲公正。公正你大爷!”
天空泛起鱼肚白时,老秀才洪源缓步走上山来。
他只是瞥了眼韩风晓,便不再理会,快步走到神火身边。
大红袍姑娘躺在被沈丘要法身打出的大坑内,昏迷不醒。当时那一掌看着来势汹汹,不过被韩风晓运用温良送他的气机挡下,所以并没打出多大的威力来。
神火又穿着那件天宝品轶的寒鸦大袍,就连点擦伤都没留下,反观韩风晓,周身浴血,皮开肉烂,要多惨有多惨。
洪源仔细探查了一下神火身上的神息流转,各处血脉窍穴的相应情况,见到她确实毫发未损后,这才放下心来。只是有些纳闷,既然自家姑娘并无大碍,为何依旧没有恢复意识?
韩风晓揉着脸颊,轻声说道:“她睡着了……”
修士破开凡胎界就不太需要睡觉了,只靠炼神亦可恢复精力,所以第四阶会被称作是“忘眠阶”或者“养神阶”。
不过这种养神终究不比睡眠,除了那些坐忘的道士或者入定的老僧会常年如一日的不眠不休,神修多是养神睡觉两不误。
神火称王后,琐事繁多,她又是个难得一见的勤勉王,这些年来都是夜以继日的辛劳理政,基本就是拿修为换光阴。好在她的神息已经多到成为烦恼,也不觉得有什么不适。
这次受伤昏厥,她就直接昏睡过去了。这一会,一脸安详,鼻翼微动,竟然还发出了些许细微的鼾声。
洪源轻叹一声,不去打扰神火难得的小憩,走到韩风晓身边,也不顾什么儒家礼仪,席地而坐,坦诚道:“小子,难为你了。”
他突然一笑,说道:“有酒吗?”
韩风晓有些意外,他印象里,这位洪大人可不爱饮酒,倒是他家那位实为本地山神的老奴更爱此道。
他疑惑道:“洪老先生,你这是……?”
洪源不等他说完,便道破天机:“你见到的那个老仆,也是我,是我的功德身。方才与那江山御垣公交手,已经毁去了。”
像他这般修成无暇金身的上三阶大神,就有那千人千面的神通,可以凭借祠庙的香火幻化出功德身外身,代替他显圣,行走人间。
沈丘要毁掉了他的功德身,虽然没有伤及神魂,却也坏掉了神道根本,一身功德散尽,再无缘神庭天官的位置了。
好在洪源并不在乎这些,只做一方山君神祇,守着莲丫头长大,他就知足了。
韩风晓拿出酒囊,自己喝了一大口,然后递给了老人。
洪源小口抿着,也不言语。
一老一少,并肩而坐,遥望远方。
此番风浪的罪魁祸首彻底陨落了,他那个徒弟浮生娘子也好不到哪里去,被洪源重伤,没了天官师尊的照拂,就算保住了性命,也要断送了修行之路。
王封地五位王从,都算是冠绝一洲的翘楚人物,时至今日,却不剩一人。
名副其实的王下第一人覆转乾坤,已经断了长生路,窃居在寒鸦国,就算痊愈,也就只能停滞在中三阶了,能不能恢复到先前的修为,还要两说。浮生娘子也是一样的凄惨光景。
驱尸役骨和深井锁兵都已经没了性命,就连神遗都彻底消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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