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说是便是。”折竹赤足踩在绒毯上,步出里进,再出二进,到第三进,一指勾住伶舟归的小指,真就勾引一般的,轻漫使帐落下,勾牵着人入里。
颇有几分外域之风,又多了几分柔情。
伶舟归不喜不怒由她牵着,直到床边,才道:“你当真大胆。”
“您惯的。”折竹道。
暗香幽萦,笑语盈盈,不由使人松乏。
“点的什么香?”
“助眠的香。”
伶舟归冷笑:“放肆。”
折竹更放肆地轻勾她手心,道:“您亲自许的。”
伶舟归默了片刻,袖手眼中明暗不定:“我似是不曾好生教训过你。”
“娘娘想怎么教训奴婢?”话音一落,身子被推落在床上,伶舟归撑在她身上,往日平静的清透眼中多了几分沸烧温度。“既是你自荐枕席,我不好不应不是?”
折竹欲看她,下一霎却被一张素帕遮住双眼。她听到伶舟归起身,不知去做了什么,很快又回来。而后自己的双手被牵到身前,被迫连在一起,似乎是被什么绑住了。
素帕揭开重见光明,自己果真是被绑住了,绑绳的另一端连着床柱。
“你今晚就这样睡。”伶舟归甩下这句话,给折竹搭好被子便走。
“……奴婢错了。”
伶舟归不理她,眼看就要撩帐出去了,折竹再顾不得别的,翻身就要下床,怎料伶舟归绑得紧,这一动就跌在地上,还崴了脚,难免痛呼一声。伶舟归回身,无言片刻,走回去费尽全力将人抱回榻上。
叹道:“我觉得你很适合待在裳妃身边。”
折竹抱着她脖子不肯松开,道:“为什么?”
“傻到一起。”而后道:“放手。”
“娘娘不走奴婢就放手。”
“……哪个姑姑教出你?我不走,放手。”
折竹这才肯放开,伶舟归坐到床脚,看崴的并不严重,松下口气,起身又走。
“娘娘说了不走的!”
伶舟归走到帘前,头也不回道:“拿药。”
折竹乖乖等着,果然不久后伶舟归拿着膏药回来。又坐到床脚,用药给她揉着。折竹这才发觉多没规矩一般,道:“这不合规矩。”伶舟归眼也不抬:“你都把规矩吃完了,还问?”
微凉的触感在脚踝打转,旋到心头,使得人也眩晕起来。
“娘娘……”折竹轻唤道。
伶舟归不发一语,放药净手,方道:“睡。”
解了床柱绑端,但没有解开双手,略有些粗暴地将人摔在内里,自己侧身睡在外,隔了一尺有余。没有挑灭烛火,朦朦胧胧的光自帐外透进,昏黄如暮。
伶舟归听到身后窸窸窣窣的声响,没太在意,结果过了一阵,一只手揽她入怀,另一只轻柔为她揉着肩背。
“怎么弄开的?”伶舟归道。
“咬开的。”
“……你是狗吗?”
“只做您的也可以。”
伶舟归彻底没了言语,折竹在此时又道:“奴婢只是希望您不要痛了,您答应过,愿意让奴婢了解您的。”
暗香浮动,莫名的,精神开始恍惚,忽然有种今夜能睡个好觉的错觉。
“以后我会为您守夜。”
耳边话声似乎还在说着,她却已听不清了。
……
转瞬便是除夕。
年宴热闹,家宴无外臣,帝王与皇后在上首,一右一左,龙纹凤袍,神情都是相似的淡然大气,虽看不出亲密,但会觉相配,仿佛合该如此。
太后亦在上首,不看宴中,或看宫灯流转,或捻手中珠串。
场上的舞姬踩着乐声鼓点旋身来回,身似燕翩翻飞,乐师奏着笙箫。
这已都是教坊中顶好的乐舞了,林见欢却瞥也不瞥,只是弹着白玉杯嗤笑,像是不屑一顾。燕待歌在她身边,瞧见这一幕,甜声道:“姐姐是在想从前?是呢,这些东西,都不比你,还是姐姐技冠教坊。”
林见欢冷笑不已:“你少来惹我。没事干?自己的狗都拴不好,跑到别人家去,还这么闲,下次丢的恐怕便不只是狗了。”啧了一声,道:“丢人。”
燕待歌笑吟吟的,并不恼,道:“畜牲嘛,听不明白人话,自然是会跑。”眸光一转,转到场下边缘几个嫔妃中一个身上,看了片刻,收回目光道:“我会收拾的。”
“倒是姐姐,我看可确实是人丢了。”
林见欢摔杯冷笑:“我丢什么?”
“无根水啊,听说姐姐那日哭的,下了好大场雨。”燕待歌娇声笑着,拿起一粒樱桃,掷入酒杯中,溅起小小的酒花,滴滴红紫酒液。
“你今日成心闹我?”林见欢道,不知道燕待歌又哪根筋搭错,但也算习以为常。
燕待歌莞尔,望向对面。
对座二人没做什么,可无声都是种温情气氛,好似多年老友。燕待歌软软道:“对,成心的,我吃醋啦,你这么久还是不见动静,是舍不得?可是你看看,人家高山流水,同是金枝玉叶,自是一期相逢恨晚,眼里,怎会看得进我等呢?”
林见欢笑骂:“胡说八道……”话说着也看过去,正撞见伶舟归面无表情遣红叶夺过冉秋酒杯,冉秋笑嗔看她。一个清韧如竹,一个淡雅似兰。
林见欢便也没了表情,瞥眼燕待歌唯恐天下不乱的神情,道:“滚,少恶心我。别人不知道你,我还不知道?我怎么做不要你管,管好你自己再说。”
燕待歌饮下那杯溅出少许的酒液,望着杯底嫣红的樱桃,也不再装,托腮道:“没用。”
场上舞姬退下,一华容女子登上,身着白衣,鼓瑟诉语。
冉秋有些惊讶:“这不是如嫔吗?”
伶舟归不认识,道:“新选的?”
冉秋幽幽看她:“酒杯还我就告诉你。”
“那算了。”伶舟归干脆放弃,低头抿了口酒。
“……她与你同年入宫,你应晓得她才是。除了你,宫中便是她的琴最好,这两年倒是常听她弹,不过今日怎么是瑟?往常她都用琴。”
伶舟归轻笑,摇头道:“这酒太烈了,你想喝,一会儿我们回去喝,我备了屠苏酒。”场上如何,她委实没在意,等到瑟声歇止一会儿,上首赏赐,她再抬首,莫名被如嫔看了一眼。
伶舟归懂得她不用琴的缘由了,不过自己怯了,又与她何干。
人来又往,退又新登,来来回回,竟似平生。
难怪都道如梦如戏。
今日的家宴贵妃还是拒了,上首依旧一座空空。伶舟归有些胸闷,场上还有人道着荡气的祝酒词,这酒确实太烈,她并不想再喝了。寻了个理由脱身,帝王今日是无空顾她的,皇后则不会关心这种小事,唯独冉秋忧道:“我陪你。”
冬日风寒,她是要去透透气闷正好,可固然不敢带上冉秋,轻声拒了:“我很快回来。”
离了宴随意走着,宴中是灯火通明,宴外便没那般热闹,有些冷寂。不过宫灯倒是各处都亮着的,做的比平日更华美,琉纱外罩,彩绘八角,转动间映花月影,远看倒似檐生花枝。
走走停停,折竹在身后安静提灯。
远离了最喧嚣的年宴,四周寂静下来。
风无声过,水声潺潺。
这是国师引在宫中的溪流,据说是哪座山间的灵泉。也不为了别的,国师要用活水养鲤,他觉山泉最好。因此这溪流便唤做鲤溪,水确实是活,清澈甘甜,不少人舍弃地井,反倒喜欢自鲤溪取水。
不过此时自然是无人取水的。可奇怪的是,这处未曾点上宫灯,除夕夜间,哪里都要点灯的。
太湖石后透出一点光和轻到听不清的语声,和着风声穿洞的奇异似呜咽声。
伶舟归提步便走,却被折竹扯住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此地明显有异。
伶舟归想了想,道:“在这儿等我。”
折竹摇头。
伶舟归便又向湖石那方行,刚绕过嶙峋岩角,就见一个提着宫灯的身影把什么踢到了溪中,砸出一声重响。
“救命!”
看来被踢下去的是个人。踢人下水的人提着宫灯转身,见来了人却丝毫不慌,只是娇美笑道:“姐姐来看什么?”
伶舟归十分平静:“看热闹。”
燕待歌娇容一滞,看向溪面继续笑道:“你想救她?”
“我想想。”
燕待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