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中丈夫,巾帼须眉,不让吴钩。你喜欢哪个?”伶舟归认真地询问。
“……伶舟归!”林见欢面红耳赤咬牙切齿地直呼。
伶舟归揉揉眉心,道:“壮士喜欢就好。”
“你!”林见欢气结于心,怒极反笑道:“你何时变得这么牙尖嘴利?”
“不敢当,跟你学的,耳濡目染罢了。”
“我几时这么道过你!”
“貌似不曾,毕竟我也没这么大力气。”
林见欢彻底气笑,然什么来不及做,伶舟归身形一晃,扶额锁眉,似是有些难受的样子。病者面前,再大的火也没法发,林见欢撇撇嘴,压着火气想,算了。跺着脚风风火火地快步越过人走了,桃粉宫绦随裙摆规律摇荡。
伶舟归也不想管她,提步再行,一旁折竹忧道:“不如今日先回。”伶舟归摇头:“太后所托。”
到了冉秋住处,未入其庭先闻酿香,仿佛松林间的清新气息,又夹裹药味苦涩,奇异的融合一起,并不难闻。通报的宫人很快回来,引领入庭,入里一眼望见冉秋正在庭中,厚衣但不显臃,倒添雍容华容之感,手中端着手炉,脚边是脚炉,身前是火炉,正在温着什么,松香气息由此飘荡。冉秋望见她,秋水剪瞳柔柔一弯,温柔迎着人同自己坐到炉边。
山中何事?松花酿酒,春水煎茶。
雪还未化,暂不能得春水,温一盏松花酒倒也不差。问好几句,明了伶舟归来意,冉秋谢过,久病成医,看出伶舟归大抵感风,留人道:“素日无他所好,但盼某日能断了药,便好上了养身的汤酿,妹妹一路顶风过来,回路又无所遮寒,先暖暖身子可好?”
酒的味道不浓,松花和着药香,融合的恰到好处,正如冉秋这个人,从来不淡不浓。她不会让人觉得不可接近,望得见,仿佛伸手触得到,可真近一步,就又在岸沚了。
一旁小几上是墨迹已干的温婉字迹,一笔一划都写满了认真和寂寥。
冉秋不信佛,或说宫中仅有太后真正在信,更多的是佛口蛇心。待不专注的事物都可专注,或许平常来讲,仅有寂寞这个原因。但坚持了这样多年,大抵远不止于此了。
那上面的字句伶舟归很熟悉,是她前几日借给冉秋的抄本中的超度篇章。
伶舟归踌躇片刻,平声道:“我那里还有几本四贤的手抄,快落灰了,在我手里也是吃灰浪费,姐姐不会嫌弃吧?”
冉秋被这突来的话题说得一愣,笑着道:“怎会,谢也来不及呢。”便笑承下,想着回以何礼好。
寒风未停,墙边忽来一阵扑飞鸟鸣声,望去,一只银喉山雀睁着豆大的小眼立在墙瓦。圆滚滚的绒茂身子更像小鸡,对比起娇小的翅膀让人不由怀疑它怎能飞起。
多跃生山林间,自然也有松林,许是松香引来。
冉秋展颜。小山雀蹦跶几步,似是在疑惑明明树也没有,松香从何而来?
鸣叫几声不得缘由,扑着小翅膀很快不见踪影。
羡的是雀是山?
回到卧房,煎药一事折竹已经很熟练了,仔细合上门窗不留一点缝隙,自去了廊下散风处煎药。
伶舟归则坐在紧闭的窗前出神,依然是昏沉气闷,困乏依旧困乏,却没有听经时堂中令人安心的昏昏欲睡。即使没有一句言语,可就是知道倒下也没有关系。这种信任来的莫名其妙,但也就是这样自然而然。像初见入怀的那一刻,无礼可又仿佛本该如此。
窗外突来一阵刺耳响声,有什么锋利的东西在抓挠。
起身开窗,小黑影蹿了进来,轻轻叫了几声拱入怀中,用小脑袋蹭了蹭伶舟归下颔,而后踩着她肩膀昂首,脖子上挂着一样物什。
一只小小的盒子,散着异香。
见伶舟归不动,黑猫用小脑袋顶顶她,又昂首。
“给我的?”
黑猫软软叫了一声。
解下绢绳取下打开,是一颗剔透似泪,幽幽内蕴绿芒的胆石。触之生凉,百骸清舒。系在一根看上去打得并不高明的简单盘长结上,有几分可爱的拙意。
上古的灵蛇之珠系在这样一根可爱的结上,神秘庄厚之感全无。
让人有几分想笑,又有几分感慨的不知说什么好。伶舟归摸摸黑猫的头,它以往在伶舟归手下就很乖顺,今日不知怎么,加倍地撒起娇来,伶舟归正想给它挂回,它便又踩在她肩上,亲昵地舔了舔她,旋即转身跃到窗沿上,不舍般看她一眼,几个灵活的跳跃,像来时般突兀,猝不及防的消失不见。
这物绝不能让别人见到,亦不是能随意藏置的东西,只好贴身收好。
窗外又灌进冷风,身不觉冷了,可萧瑟依然。
一息或者一刻,不知过去了多久,折竹小心捧着药入门时,伶舟归方恍然回神。折竹将药放下,轻声埋怨:“娘娘这是不想病好了么?”走到伶舟归身边合上窗,低头觑见窗沿神色一凝,也注意到了入室就有的未散尽的异香,而后玩笑般道:“怎么这么香?”
伶舟归神色恹恹,道:“风吹来的。”而后蹙眉看向药碗,明晃晃的不想喝。
折竹如常哄着。
……
贵妃举着黑猫大眼瞪小眼。
棹春是不知道她们是如何会意的,除了驯兽,她是真的不知道人和兽类怎样共识。那还要靠鞭打骂喝,口令赏食,眼前的这位别说这些,对着人都是不说话的。
只见贵妃一指轻轻划了划黑猫的脖子,小黑猫歪着脑袋垂晃尾巴,软软叫了三声。
贵妃放下它,点点头,似乎是比较满意的样子,而后就透出一点落寞。
小黑猫舔舔她,一人一猫都没精打采的样子。
猫咪还有小鱼干,可小公子的静女不能再靠近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