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生一瞧见断月便活了过来,三两步走上前去关切道,“师妹为何会在此处?”断月显然也未将方才发生的事往心里去,客客气气地向衣白雪并慕容千鞠了个躬,这才回复沉生的问题,“凶手极有可能潜藏暗处,一人行动太过危险,我料想大师兄定会派人过来问询赵老夫人的状况,便依着光亮先寻来了。”
沉生夸奖道,“师妹果真机灵!”慕容千嗤之以鼻,“马屁精。”衣白雪揉了揉慕容千的脑袋,也不多言。断月对沉生的夸赞报以一笑,“时辰不早,师兄还是先叩门吧。”沉生敲了敲门,屋门从里头被打开,随之而来的还有滴滴答答的木鱼声。
赵老太太正跪在一座佛龛前,双目紧闭,颂着经文。开门的侍女向众人弯了弯腰,做了个请的手势,几人便围坐在茶几前,等那老太太诵完佛经。
一盏茶后,赵老太太终于在侍女的搀扶下自蒲草团上站了起来,步履蹒跚地走至太师椅旁落座,喝了一大杯热茶,这才悻悻地开口,“老身知晓你们要问什么,人都清点过了,那死去的姑娘正是老身家中的一个丫鬟,叫作翠儿。这姑娘是个哑巴,也很痴傻,但人长得漂亮,心地好,脏活累活什么都肯做,也懂得看人眼色......哎,多好的一个姑娘,也讨人喜欢,早先邻村的王屠户不嫌她的病,还想娶她过门,这不聘礼都下了,怎的就死了?”
沉生分析道,“依您所言,翠儿平日里应当是没有什么仇人的?”赵老太太痛心道,“这一傻姑娘,见谁都乐呵呵的,只有人家欺负她的份,哪容得她得罪别人。”一旁的丫鬟为老太太递来丝帕,断月好生安慰,“老夫人莫要伤心,生死节哀,身体为重。”
沉生右手颇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似正想问题想得入神,“那这姑娘近日有无什么异常举止?”提到这个,老太太哭得更伤心了,“异常?大喜将至,日日对镜梳妆,穿戴喜服算不算得异常?本是大喜,终落得个大悲,我可怜的翠儿啊......”
老太太哭个不停,心绪稍丰富些的姑娘们不一会便被感染了,那递手绢的侍女也在旁偷偷用衣袖拭泪,断月好不容易止住的泪水又在核桃眼中打着旋儿将掉不掉。慕容千觉得自己也快被弄哭了,遂扯了扯衣白雪的衣裳,“雪哥哥,小千想出去。”
衣白雪将慕容千抱在怀中,向沉生递去一个眼神,沉生会意,便起身告辞了。一行人离开老太太屋中,沿途无人开口说话,只有一女一小二人抽抽搭搭的吸鼻涕声。
行至回廊口,回男女弟子房便要朝不同方向去了,沉生不大放心断月的安危,想要再送一程,断月却婉拒道,“不必了,我想了想,打算回去陪着赵老太太......”
沉生不解,“师妹是有什么线索吗?师兄陪你过去。”
断月摇了摇头,“只是想讨教一些佛理上的问题.......”说完便跑开了,完全没有要等沉生的意思。
再度被拒的沉生跟在衣白雪身后,失了往日的元气,一脸闷闷不乐,苦大仇深,慕容千偶尔从衣白雪肩头抬眼看他,心中竟涌起了一丝同情。
待得出事院落近在眼前,沉生方才喊住衣白雪,问道,“衣公子对此事如何看待?”
沉生的情绪调整之快,着实吓了慕容千一跳,衣白雪倒并不觉得意外,毕竟是成为灵山精英弟子的人,纵使只是第九名,但要在万人之中竞得这个名次,只靠哀怨与话痨是绝不可能做到的。
只抱着慕容千想了一会儿,如实奉告,“原本这事我一介外人不应插手,但既然沉生公子问了,我也不作隐瞒,许极有可能是食髓教人干的。”
沉生肯首,“愿闻其详。”
衣白雪便将自己的分析一一托出,“首先,翠儿的人脉十分简单,连与她最亲近的赵老太太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所以这姑娘本身应该没有仇人。再者,大婚在即,本是喜事,老太太也说这姑娘近来欢喜的很,日日对镜梳妆,持此般心绪更不会自寻短见。如此便只剩情杀与灭口,依照目前的线索还无法断言为其中任意一点,但因为被害的时间和地点皆与灵山有关,所以我个人更偏向于灭口,具体的只能等往后多些线索再行判断了。”
话音刚落,慕容千立刻拍手,“雪哥哥说的真好!雪哥哥最聪明了!”
沉生回敬道,“马屁精。”
慕容千瞪了沉生一眼,沉生也回瞪了他一眼,二人一来一往毫不认输,只将夹在当中的衣白雪瞪得好生难受。
彼时天有弦月一弯,周遭围着好些乌云,夜风掠过,带着些水腥味,正是大雨前兆,衣白雪抬头望了望天,好意提醒沉生,“沉生公子,今夜大约有些雨水,许会冲掉井口的痕迹,当务之急应是协助沉池长老调查尸首,而非与一个孩童在此玩闹。”
沉生嗅了嗅,嗅不出个所以然来,“你怎知道会有雨水?”衣白雪便将天相与气味同沉生分析了一遭,听得沉生新奇不已。慕容千暗暗骂了声笨蛋,沉生显然是听见了,便又瞪了他一眼,而后领着二人回了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