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衣服怎么都是香的。”他颇不要脸地突然来了一句，“我媳妇就是讲究。”

叶浩挣扎了一下没能挣动，无奈地摇摇头。

“你又说这种奇奇怪怪的话了。”

他还记得在林建华被公安带走的那个晚上，对方曾经给他留下一个数年都没能解开的谜。在最初的那段时日里，他总是忍不住很用力地去想，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林建华为什么宁愿抵抗拘捕，都要跑过来对自己说他并没有找什么女朋友。还有那句就只有你，直到现在，叶浩也没有弄明白答案。

他想问的，却有太多兴奋的消息着急想让对方知道，他推了林建华一下，迫不及待地说了起来。

“对了，还没告诉你呢，毕业以后我去做学徒了，学着做衣服，长了不少本事呢，我和你说我现在都可以一个人独立画样衣图——”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感觉到一只宽厚粗糙的手掌覆在了面颊上，掌心热得吓人，又生满了老茧，摩挲得他脸都疼，但那个轻抚的动作又是那么小心温柔，溢满了太多无法言说的叶浩从没感受过的细小情绪，让他忽然止住了话头。

林建华已经不是他两分钟之前时的样子。他一手扶着青年的肩头，另一只手一路沿着叶浩的面颊向下，到耳朵，到后颈，他脸上挂着一个沙漠旅行者太久疲惫而渴水的表情，手心的力道却细致得像在侍弄一棵刚发苗的青草。

“我太想你了，真的，见不到你的时候就和要死了一样，这辈子我都不能让你再待在我看不见的地方了，跟着我吧，做我的人吧，媳妇，你不知道，想一个人太难受了。”林建华那样卑微而又恳切地说。

叶浩愣住了。他不及反应地眨眨眼，尽力地消化着那句话的意思。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点头。

好像记忆里，但凡是这个人提出的要求，他下意识的第一个反应，总都是先答应的。

仅仅只是轻轻的，像不小心打了一个颤似的点了一下头。林建华就和疯了似的将他举了起来，扛在了肩膀上。

那天他们回到了叶浩的那间小屋子，依然是锁上房门，拉上窗帘，摈住呼吸，只不过这次没有手电筒，也没有光点里调皮地变换出各种形象影子的手指。叶浩的手指全蜷曲着，指甲陷在掌心里，抵着林建华那副坚硬的，汗津津的胸膛。

屋子里暗无天日，他们甚至看不见彼此，只有身体紧密相贴的热度，和一种让人记忆犹新的生疼生疼的感觉。

林建华还是那样粗犷和强壮，他的双手是全世界最坚定有力的，就像某种兵器，毫不留情地将他辗轧、碾碎，连最后剩下的用来呼救的那张嘴也给他堵死，让他别无选择，只能被征服殆尽，完完全全，揉搓成能被一口吞下的形状。

叶浩的错觉便是那样，他就像一只小小的布偶，从内部被人一点点拆掉，所有的感官像从钢筋混凝土结构上剥落的墙皮，意识则是脚下崩落的土壤，他失去了所有依凭，站不住，也靠不上任何一处可以借力的点，只能凭借本能，死死地抓紧面前唯一可以抓紧的东西。

他抱住了林建华的脖子。

“好疼……”他抽着气地颤抖着说，那是他此刻唯一剩下的感觉，“疼，好疼啊……”

那个傍晚，从黄昏到黑夜，从斜阳似火到落日西沉，全部的光影消失不见，世界归于宁静，空气中冷冽的气息浮现出来，流连在人体肌肤的表层，凉得人打一个冷战的时候，那一切才最终结束了。

林建华不知道他该说些什么，他做不出别的动作，只能从身后紧紧环抱着叶浩，安慰眼前人似的一下一下轻啄那人汗津津的脖子。

房间里有一丝让人不舒服的气味，林建华皱了皱眉头，却又无比矛盾似的松一口气一般地笑了起来。

“真好……”他十足难为情地把脸贴在叶浩的背上说，“我一直在想这一天会是什么样子，小浩，我把你变成我的人了，你说这叫什么，我是不是你的第一个男人......”

叶浩难受地动了一下，却没有挣脱开林建华的两条手臂。

“你为什么要这样…...”他的脸上还挂着泪痕，嗓音虚弱地说，“真的很疼……”

他的声音又让林建华慌了。原本矛盾的喜悦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对眼前人的疼惜。

“我错了。”他又老老实实地认了一次错，“我发誓，不会有下次了，我以后都不会让你疼了。”

“你上次就这么说过了……”叶浩呢喃着说。

“什么？”林建华没有听清，他生怕叶浩生气，赶忙把怀里的人转了一圈，两个人相对着躺着，借着窗外的月光捕捉到对方那一对眼里莹莹亮的闪光。

叶浩犹豫了一下。他不生气，他只是迷惑，和三年前一样，林建华又做了一件让他无法搞明白原由的事。

“你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他问。

“因为我喜欢你，”林建华拿手肘撑起半边身子对他说，“你喜欢我吗？”

叶浩沉默了一会儿。那是一阵很可怕的沉默，林建华在其中承受着酷刑，他却在其中品尝着滋味。

很神奇的滋味，像有什么东西，花一样地在黑暗中开了。

叶浩动了动嘴唇，正预备说出什么话来的时候，林建华打断了他。

“不喜欢也没关系。”他斩钉截铁地说，“我不介意，我就要你，只要是你，让我怎么样都行。”

他的眼瞳深处像突然有火，迸射出光来。

“你和我走吧，我带你去一个好地方，那儿很大，很自由，有很多机会，我会照顾好你，你也能在那儿找到可以发挥的空间，做你真正想做的事。”

叶浩楞了一下。什么样的地方，他怎么没有听说过。可看林建华的样子，却又一点也不像是在说假话。

“去哪儿？”他问，“很远吗？”

“很远。”林建华点点头回答，“但我会陪着你，一直陪着你，一直照顾你，让你开开心心的。跟我走，好不好？”

叶浩在那一刻经历过人生最漫长的犹豫。

他听见黑暗里自己一下一下清晰可闻的呼吸的动静，手掌心下边传来的，是林建华失律到已经不能控制的心跳。可尽管那样，对方也始终一动没动地，静静地等着他的回答。

他忽然感觉胸腔里头疼了一下。

下一秒，他便没征兆地点了两下脑袋。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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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议想把他俩感情状态串起来的同学读到这里之后重头复习一遍二十五章

叶浩不知道他在那天晚上错过了什么。他错过了，但最终，他找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