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队中,有人咬牙站了出来,有人却缩在马车中哀嚎,更有人已经随着乱跑的百姓逃走。
张夫人跳出马车,落地的时候没站稳,晃了一下,她厉声叫道“张家的人出来!杀敌!杀敌!”
福伯贵伯毫不犹豫的从车中取出刀剑,塞到了张修闻的手中,犹豫了一下,也塞给了张雨宁,低声道“跟着我们,老奴定然拼死保小姐少爷安全。”
胡雪亭从包裹中取出一套纸甲,看了看张家众人,犹豫了一秒,随手扔给了张夫人,纸甲只有一套,张夫人给谁不给谁,自己决定。
“我杀出一条血路,你们跟上!”不等其余人回答,胡雪亭已经纵马杀了出去。
张夫人手中的刀用力的拍打着车厢,怒斥胡雪亭“蠢货!”纸甲给她们几个有个用,留给别人抢吗?好钢要用在刀刃上,胡雪亭穿了纸甲才有最佳的效果!
她看了一眼张修闻和张雨宁,将纸甲扔给了福伯“我们当中你最能打!”福伯看看张夫人,犹豫了一秒,终于在贵伯的帮助下,开始穿纸甲。
张修闻眼巴巴的看着不远处的尸体,只觉手脚发软,恶心想吐。张夫人拿刀身用力的拍着张修闻的脸,眼神狰狞“若是敢退缩半步,我一刀杀了你!”
张修闻用力点头,颤抖着道“张家子孙宁战死,不投降!”
贵伯抢了几匹战死士卒的马过来,叮嘱着“我们两个开道,一定要跟紧了!”
张夫人跳上马背,又晃了一下,死死的拉住了缰绳,厉声道“杀敌!杀敌!”张家几人纵马而出,不过数十步,就遇到十几个敌军狞笑着迎面冲杀过来。
张夫人只觉心跳到了嗓子口,再也提不起刀剑,只会大声的叫着“杀……杀……杀……”福伯贵伯拼命的催马,想要抢着和敌人交锋,只是他们心里都明白,年纪老了,面对这十几个敌军,只怕有心无力。
“杀敌!”福伯大声的喊,打定了主意哪怕是死,也要为背后的张家众人拼死杀出一条血路。
“噗!”一道人影从他的背后冲了出去,剑光闪亮,十几个贼兵瞬间尽数被杀。
“跟在我的背后!”胡雪亭转头道,脸上身上,到处都是鲜血,唯有长剑上血液滴落地面,露出光亮的剑身。骑马在巷战中远没有她的身法灵活,她毫不犹豫的弃马步行。
张夫人的心平静了,道“好!”转头看张修闻和张雨宁,却见两人脸色刷白,手中的刀剑却依然紧紧的握着。她大声的夸奖“干得好!没有丢张家的脸!”
车队中,一群人惊恐的看着四周,只觉处处都是危险。“怎么办?”到处都有人问着。
“杀敌!杀敌!”有人大喊,捡了地上的兵刃,抽了马车的杆子,死命的迎向四周的敌人。
独孤元拿着剑,死死的护在马车边,一边安慰着妻女“不要怕,没事的,我们一定没事的。”
胡雪亭带着张家人四处纵横,护着车队,周围的敌人却越来越多。
“杀不出去!”福伯大叫,骑在马上看得更清楚前方密密麻麻的都是敌人,越是靠近城门方向,火光和喊杀声越大,显然敌人多得数不清。或者以胡雪亭的武勇,能带着他们几个纵马杀出去,但那百余辆马车中的妇孺却必死无疑。
“回胡宅!”胡雪亭大声的下令。
某个百姓倒在地上,看着一个敌军狞笑着扑上来,想要反抗,却手足无力,唯有惊叫着等死,眼前红光一闪,那敌军断成两截,露出胡雪亭的身形,下一刻,胡雪亭身形一晃,又到了街道的另一头,斩杀了一个靠近的敌军。
天上已经见不到太阳,天空却依然亮着,洛阳城中的火光比夕阳的余光更亮,整个城市到处都是火焰和惨叫。
“都跟我走,回胡宅!”火光中,胡雪亭大声叫着,独孤元看看四周,乱军之中,马车实在是不易前行,他咬牙道“下车,跟着胡雪亭!”独孤兰被独孤夫人拉下马车,惊恐的看着周围的火光和鲜血,只觉仿佛身处噩梦之中。
四散奔逃的百姓惊喜的认出了胡雪亭“是胡雪亭!”“胡侍郎,救我!”“胡雪亭,快救我!”
“跟上!”胡雪亭大声的叫。
百姓们不断的汇集,跟在胡雪亭的身后,向胡宅奔逃,前方,忽然四处都有敌军杀了出来,车队瞬间陷入了包围,尖叫声四起。
独孤兰缩着身体,不断地到处乱跑,起初还跟着独孤夫人,没多久就失散了,她只能往人堆里挤,却哪里都不安全,前一刻没有敌人的地方,下一刻就有一堆的敌人。
“不如,我就死在这里。”独孤兰凄凉的自言自语,死在乱刀之下,还是死在为家族牺牲之中,又有什么区别?或者她死在这里,独孤元还能因此和胡雪亭更靠近些,得到更多的好处。
她想着出神,就没有注意周围,等到回过神,却看见一个敌人恶狠狠的对着她一刀斩下。
“小心!”有人奋力的扑倒她,她甚至听见了敌人的刀锋砍进那人身体的声音。
数骑马赶过来,将那敌人砍死,马上的张夫人只悲凉的看了地上的人一眼,就厉声道“杀敌!杀敌!”带着张家的人纵马杀向了另一个敌人。
独孤兰浑浑噩噩的推开了扑在身上的人,这才发现那人是她的爹爹独孤元。
“爹爹……爹爹!爹爹!”独孤兰大声的叫着,却没有回答,独孤元被砍中了要害,已经死了。
“走!”独孤夫人扯着她。
“爹爹!爹爹!”独孤兰大声的叫,抱着独孤元的尸体不肯放手。
独孤夫人用力的抽了她一个耳光,大声道“你爹爹死了,你要好好的活下去!”她捡起独孤元手中的剑,扯着独孤兰,奋力的追赶上大队伍。
等杀尽了这一群乱军,胡雪亭扫了一眼周围的百姓,只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从心中涌起。这些百姓中的健壮男子,竟然只会四下乱跑,眼睁睁的看着车队的血战。
“嘿嘿,难道胡某是好人吗?”胡雪亭大声的笑。
“你!你!还有你!捡起刀剑,随我杀敌!”胡雪亭的长剑指着百姓中的男子,有人立刻反驳“我才不去杀……”
“噗!”那人的人头落地,鲜血飙飞数尺,将周围的人淋得满头是血。其余人惊恐的看着胡雪亭,不知道胡雪亭发什么疯。
“拿起刀剑,组成阵列,若有退缩,后队杀前队!”胡雪亭厉声道,“不敢杀敌,只想享受别人鲜血和生命带来好处的人,全部杀了!”
有人见事情不妙,低声道“胡雪亭想要拿我们做炮灰!”用股想都知道,胡雪亭会拿她那车队的人做后队,拿他们这些普通人做前队。
“胡雪亭没有人性!”有人低声道,身为强者,保护弱者不是责任吗?能力越大,责任越大!
“这也配当官!”有人低声咒骂,作为军人,作为官员,胡雪亭必须站在第一线,拿她的鲜血和性命保护百姓,而不是利用百姓保护她自己。
“快逃,找个地方躲起来。”有人想的清楚,乱军再多,洛阳这么大,有这么多人,他只要找个没人的角落躲起来,总不至于一定遇到吧?起码比一大群人在一起,被敌人发现的几率要小很多很多。
“噗!”数个人头飞去,想要逃走,或者在议论逃走的人,被胡雪亭斩杀。
“进了本座的队伍,难道还以为能活着离开?”胡雪亭纵声大笑。周围的人看着被鲜血模糊了脸的胡雪亭,只觉胡雪亭和吃人狂魔没有任何的区别。
众人惊慌的拿起了刀剑,就在四周冒着火焰,满地都是尸体和杂物的大街中,畏畏缩缩的组成了一个方阵。最前面果然是普通百姓,内圈全部是车队的人手,而最最外围的,自然是强壮的男丁。
“胡侍郎,我是斛律尚书府上的,我们是自己人!”有人大叫,却机灵的站在原地,没有向后面乱挤。
“本座认识你,本座的剑不认识你!”胡雪亭厉声道,四周的百姓只觉果然是胡雪亭的风格,胡老魔发起疯来,六亲不认的。
“挺过了三轮,所有前队到后队,后队变前队!”胡雪亭发布规则。
“向前!向前!一直向前!直到战死!”胡雪亭厉声嘶吼,周围的百姓颤抖着,杂乱的跟着胡雪亭嘶吼。张夫人看着胡雪亭,忽然泪流满面。
“娘亲,你哭什么?”张雨宁扯住她的衣角,紧张的打量张夫人的身体,唯恐张夫人挨了刀剑。
“娘只是忽然发现,原来……”张夫人没有说下去,只是握紧了手里的刀。
远处,又是一队敌军出现,见了这支百姓的队伍,狰狞的大笑“杀光他们!”“抢女人!”
“向前!向前!一直向前!敢有退缩者,后队杀前队!”胡雪亭大吼,却没有第一个冲出去,只是看着那些畏畏缩缩的百姓。
“啊!救命!”有百姓看着越来越近的敌军,扔下手中的刀剑,转身想逃。
“噗!”胡雪亭忽然出现在他的身侧,一剑斩下了他的脑袋。
“为何不杀前队!”她厉声呵斥那逃兵的后列。
“我……我……”那后列喃喃的道。
“噗!”人头飞起。
“若有退缩,后队杀前队!”胡雪亭厉声大叫。
“若有退缩,后队杀前队!”百姓们跟着大叫,声音比刚才齐整和响亮了许多,不少人握紧了手里的刀剑,恶狠狠的看着前面。胡雪亭的残暴已经让这些寄托救世主的百姓明白,他们八辈子倒霉,遇到了胡雪亭,要么杀敌,杀退缩的前队,要么就被后队,被胡雪亭杀死。
没有理由,没有怜悯,没有体谅,没有适应期,没有下不为例,一次的退缩和软弱,就是死。
“向前!向前!一直向前!直到战死!”百姓们流着泪,恨透了胡雪亭,厉声嘶吼。
队伍一路杀向前,不时有敌军被杀,不时有百姓加入,队伍越来越大,渐渐的快有千人,小股的敌军见了,也不敢招惹,远远的转身就逃,却被胡雪亭带了张家人和一些骑兵追上,一一斩杀。
“本座眼睛看到的敌人,只有死路一条!”胡雪亭恶狠狠的道,扔下手中已经是锯齿的长剑,随手捡了一杆长矛。
斜刺里,又是一队士卒从火光中冲了出来,不等胡雪亭冲过去,就有人大声的惊喜的叫“胡侍郎,是我!”
火光中,那人现出身形,却是虞世基。此刻,风度翩翩的虞世基头发散乱,衣服上染红了一片,一只胳膊挂着,手里犹自拎着一把断剑。
“敌人是谁?”胡雪亭一看就知道虞世基也是半路遇敌,否则哪里轮到一个文官上阵杀贼,她厉声喝问道。
虞世基惨然的大声回答“不知道!”忽然之间城门就被打破了,忽然之间就四处起火了,忽然之间到处都是敌人了,刚从皇宫出来的虞世基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被百姓裹挟着乱逃,到处是乱军,有的在互相厮打,有的在砍杀百姓,有的在放火烧屋,混乱之下,当真是谁是敌人,谁是自己人也不知道,要不是偶然遇到这一队御林军,他早已人头落地。
“老夫还以为是杨恕反了!”虞世基毫不在意附近有百姓在场,能够在洛阳城中造反作乱的,杨恕绝对排第一位,要不是看见杨恕的二代核心精英胡雪亭也在乱军之中挣扎,虞世基绝对不会怀疑其他人。
“反你个头!”胡雪亭怒喝。
“骁骑卫呢?杨轩感呢?杨恕呢?高颖呢?圣上呢?”虞世基的问题比胡雪亭多得多了,杨恕没反,骁骑卫没反,为何到处都是敌军?这些敌军又是从哪里来的?为何服饰完全不是大随十二卫军的服饰?谁是老大?为了什么要屠杀洛阳?
“自古在帝都作乱中不知凡几,却鲜有人如此肆无顾忌的杀戮百姓,这根本不是占领帝都,而是要毁了帝都!”虞世基只觉莫名其妙,是哪个二百五脑残死王八蛋干的?
胡雪亭忽然脸色大变。
虞世基一怔,脸色也变了。
“该死的!”胡雪亭的心中再也没有半分留在洛阳,等待乱军停止的意思。
“你们被我收编了!跟我去胡宅!”胡雪亭厉声下令,那队御林军用力点头。
虞世基惊讶的看着胡雪亭,立刻猜到了原因,脸上露出了惊喜,又转头看这长长的队伍,只觉就算胡雪亭挖了地道,要想这一千余人爬出长长的直通城外的矮小地道,外头的敌军多半已经杀到了眼前了。
胡宅地处偏僻,越是靠近,敌人越是稀少,等到了胡宅,附近连个火苗都没有。
胡雪亭推开了厨房的门,掀开一块木板,下面露出一个大大的窟窿。虞世基探头看,却见地道意外的高大和宽敞,足够两个成年人并肩直立行走。
“你竟然挖了这么大的地道?”虞世基佩服极了,这个宅院是旧宅,底细清清楚楚,绝对没有地道,胡雪亭居安思危,竟然在风光无比的情况下,早早的挖了如此庞大的地洞,实在是让人鄙夷。这被害妄想症是要到什么程度啊!
“少废话!”胡雪亭才不会告诉别人,这是石介的习惯。少林寺那高大宽敞,还有机关木人,直通山脚的地道,给石介留下了太深刻的印象,他经常后悔,要是当年华山派有个类似的长长的可以通到山脚的地道,还打死打活干什么,大家直接跑了,然后放火烧华山就是了。
以为地道乃天下第一防守要诀的石介,在知道这个时代是注定了要陷入战乱的随末后,毫不犹豫的每天挖着地道,坚决的给自己留下退路。
“你们先走,出了城就往丹阳方向跑。”胡雪亭叮嘱着张夫人。张夫人看着她,道“你要去救司徒?我和你一起去。”
一起去个毛啊,你丫就是一个累赘!
福伯贵伯强行拉住张夫人,推着她和张修闻张雨宁进入地道中。
“小姐,若是危险……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福伯脱下纸甲,递给胡雪亭。
“没事,这大随打得过我的人还没出生呢。”胡雪亭鼻孔向天。
“小心!宇文述和贺若弼一定参与了!”虞世基进入地道前说道。
“谁都一样,本座一剑杀了他。”胡雪亭道,大步出了胡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