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举微笑,这点失误没什么的。
胡雪亭笑了,王世充看了薛举一眼,带着诡异的笑容盯着薛举,道:“没什么?圣上暴露了我军的兵力!”
薛举愕然。薛仁杲微微尴尬,看来老头子和他一样,在正规军出身的大将面前,就是一盘菜啊。
“只有老老实实的血战了。”胡雪亭斜眼看一群将领,总不能每次打仗都指望当皇帝的拿着一把剑砍砍砍,手下也要体现手下的价值,要是手下在后方鼓掌呐喊助威,皇帝流血流汗,到底谁是皇帝谁是手下?
“若是没有了骑兵突破波斯人的中军,只怕损耗会非常的大。”王世充道。波斯人接下来一定是正面消耗战,人多就是这么的无赖。
薛举还是没懂,为什么就没了三千骑兵进攻和牵制敌人了?但他机灵的不问。
“那就拼消耗。”胡雪亭淡淡的道,眼睛看着一群将领。别看这群将领都穿着相同的服装,说着相同的话,在她的面前规规矩矩的,其实彼此之间各不服气。
大随降将派、突厥族派、鲜卑族派、李建成派,眼前的大越军服之下,当真是千奇百怪。不仅仅是将领,还有那些百姓也是如此。中原人看不起蛮夷,蛮夷敌视中原人;鲜卑人看不起突厥人,大部落的突厥人看不起小部落的突厥人……各种鄙视链在突厥草原上横行,谁都拦不住。
“发动全城的所有人参与战斗,反抗者杀无赦。”胡雪亭淡淡的道。
“圣上是想……”王世充嗓子干涸,之前已经发动了所有适龄的壮丁参战,现在要发动所有人?他终于明白为什么胡雪亭只带了少量的军队就赶来最前线的原因了。
“
没有在同一个战壕中打过仗,怎么配叫做袍泽?没有与同一个敌人浴血奋战,怎么配叫做同胞?”
“朕要借波斯人的刀和血,磨平所有人身上的棱角。”胡雪亭冷冷的道。
“只是这个波斯将领比我想的愚蠢,竟然要死磕朕的防线,分兵进攻都不懂。”波斯人只是攻打一个城池,那团结的也就是一个城池的人而已,若是分兵攻打各个城池,现在整个突厥草原的大越百姓已经自发的跳出了各种歧视链,真正的融为了一体。
王世充不敢看别人,死死地盯着脚下,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胡雪亭的言语。拿百姓的血肉磨平分歧的手段太毒辣,可做不可说。
……
沙赫尔巴拉兹得目光冰凉。周围的将领们大气都不敢喘,这几天的表现实在是太糟糕了,乏善可陈。
“简直是一群民兵。”沙赫尔巴拉兹怒吼,精锐的波斯士兵像一坨狗屎一样的臭!
“轻敌!从上到下都太轻敌!你们以为可以分分钟就干掉了那些东方乡巴佬,结果反而差点被东方乡巴佬干掉了!”沙赫尔巴拉兹的盔甲不断地作响,差点让人怀疑要掉下来。
“眼前的敌人再也不是只会野战的突厥人了,而是大越人!是拥有强大战斗力的大越人!”沙赫尔巴拉兹的话得到了所有人的认同,突厥人种田了就不是突厥人了,而是全新的大越人,防守作战的实力杠杠的,再也不能随心所欲的欺负了,必须拿出十二分的努力才能够大败他们。
“发动总攻,所有的部队全部冲上去,战象兵也上!”沙赫尔巴拉兹绝不愿意在这个小城池中消耗时间,三天已经是他能接受的极限了。除了轻骑兵,他要所有的军队全部压上去。
一群将领倒抽一口凉气,第一次有了大会战的感觉。
“那个突厥……大越骑兵将领不好对付,怕是会再次出来捣乱。”某个将领道。
“捣乱?”沙赫尔巴拉兹笑了。“你们还没看明白?”
众人莫名其妙。
“那个大越的将领犯了重大的错误,她不该集中兵力向我进攻的。”沙赫尔巴拉兹笑了。其余人听着“集中兵力”四个字,忽然恍然大悟。
“这个城池中到底有多少人?”沙赫尔巴拉兹问道,“我一直想不明白,东方人竟然将麦田也包围在了城墙之内,我根本估计不出这个城池有多少百姓,有多少军队。”
“但是,现在我知道了。”沙赫尔巴拉兹微笑着。那个大越骑兵将领出动了三千骑兵想一举击溃波斯大军,一定是她的最大的兵力了,瞧那守护城头的军队中有男有女,总数却不过五千。
“这个城池内的人不会超过两万人,五千步兵,三千骑兵,这是抽调了所有壮丁之后的兵力。”
“只有区区两万人,哪怕所有人都拿着刀剑上了城头,我为什么要怕他们?”
沙赫尔巴拉兹冷冷的笑着,为了区区两万人耽误了这么久,真是太丢人了。一群将领也笑着,是啊,才两万人而已。
“明天我们全军压上,那个大越将领只有派所有兵力守城一条路好走。要是她傻乎乎的继续派三千骑兵和我捣乱,我就用六万大军直接碾压了整个城池。”沙赫尔巴拉兹笑着。
“当我还不至于蠢到不留一丝的后手。要是那个大越将领派一千骑兵偷袭我,我就死得太冤枉了。”沙赫尔巴拉兹看着众人,众人放心了,有想到这个可能,那就再也不会出事了。
“把所有的长矛兵放在阵列的外围,不参与进攻,我倒要看看大越有多少骑兵可以与长矛兵对抗。”沙赫尔巴拉兹冷笑着,用最廉价的长矛兵消耗精锐的骑兵本来就是战争的标准手段,他完全不在意用一万
甚至两万长矛兵换取三千骑兵的性命,打下了这个城池,里面所有的粮食都会被运输回波斯,所有的女人和孩子也会被带回波斯成为奴隶,而男人则会成为波斯人的奴仆军,冲杀在与大越人作战的第一线。
“我要一举夺下这个城池!”沙赫尔巴拉兹笑,微微有些惋惜,没有从战术上击败对方,但战争就是人多打人少,他还有五万士卒,这就是绝对的力量和资本。
……
战鼓声中,波斯士兵不断地挺进,厮杀声在泥土高墙的各处响起,不时有截断的惨叫声。
“救我!”有突厥族人中了一刀,躺在血泊中惨嚎,身边好几个人与波斯士兵激烈的交战,甚至没空多看他一眼。
“你又没有死!是草原雄鹰的,站起来继续打!”某个突厥族老人鄙夷的看着地上的男子,扯了一段破布,死死的裹紧肚子,阻挡肠子流出来。
地上的突厥男子满脸通红,血往上涌:“是,我还没有死!”捡起一把弯刀,恶狠狠的冲向波斯士兵。
“若有退缩,后排杀前排!”七八个中原人拿着长矛,厉声的吼着,乱□□杀,死死地抵挡着二十几个波斯人,不让他们攀爬上了高墙。
“杀光这些波斯人!”有人大声的叫着,带着严重的草原口音,几乎听不出他在喊什么。
“坚持住!”王世充大声的下令,效果却很差,波斯人全线进攻,这战线奇长无比,王世充根本没有足够的人手防御每一处泥土高墙。
某一处泥土高墙上出现了波斯人的身影,附近的人拼命的厮杀,却终究不能将波斯人赶下城头。更远处,已经有波斯人从毫无防守的地方上了泥土高墙。一队大越士卒正在疯狂的向那个方向奔跑,企图拦截那些波斯士兵。
大象的长嘶声中,33只大象慢慢的靠近了泥土高墙,泥土高墙上的弓箭手全力瞄准了战象,箭矢却少有射入大象的身体的,不是被铠甲挡住,就是根本射不穿大象的皮肤。
“火箭!”胡雪亭一剑斩杀一个波斯士兵,厉声大叫。火箭落下,在大象的眼前燃起了一个小小的火焰。
“快疯狂啊!”胡雪亭死死地盯着大象,厉声嘶吼。
大象的小眼睛盯着脚下的小火苗,露出了深邃的目光,扬起鼻子大声的长嘶。胡雪亭激动了,这是怕火而逃了?“你快逃啊!”她盯着一头大象,与它的目光在空中交汇,看到了大象眼神中的悲凉。
“怕了吧?”胡雪亭柔声的问道,“快逃啊!”战象要是逃了,肯定给其他波斯人重大的打击,说不定攻势就崩溃了。
大象再次扬起鼻子长嘶,然后淡定的一脚踩灭了小火苗,悠然的一甩鼻子,砸塌了一段泥土高墙。
胡雪亭怒视那头大象,生物怕火的本能都能违反?你丫是假大象?
“剑气!快,剑气!”胡雪亭拔剑,运了半天,毫无效果。
“杀气!快,杀气!”胡雪亭怒视大象,动物最敏感了,感受到她的无边杀气之后一定会逃跑的。
大象淡定的又是一鼻子,泥土高墙露出一个巨大的窟窿。
“波斯!波斯!”欢呼声在波斯人当中响起。
“撤退!”胡雪亭冷冷的看着那头大象,这是我给你的机会,你却没有珍惜。
大越士卒仓促的退却,跳到了泥墙之下的麦田当中,拼命的向后方奔跑。
“哈哈哈!”沙赫尔巴拉兹纵声大笑,终于打破了这个城池。
“不要损害了麦田!”有波斯将领大声的叫着,提醒着不断地冲入泥土高墙后的波斯士兵们。
“一开始就该这么打的。”一个波斯将领笑着,之
前太看不起大越人了,以后再也不会犯相同的错误。
“用三天的时间摸清了大越的战斗力,也是值得的。”沙赫尔巴拉兹道。
有波斯将领站在泥土高墙之上远望,看到了远处有另一段泥土高墙,微微有些惊疑,这是大越人的城池本部了,还是又一段战壕?
“不管是什么,在我波斯大军面前,都是一坨屎。”沙赫尔巴拉兹毫不在意。
“这是有多少麦子啊。”冲入了泥土高墙之后的波斯士兵们欢呼着,好些人贪婪的闻着麦田的香气,以前辛苦种田的时候根本不觉得麦田的可爱,直到饥荒时刻,才知道麦子是世上最最最重要和美丽的东西。
“天啊,为什么这么丰满!”有波斯士兵震惊了,他家种了几辈子的地,从来没有看到过这么丰满的麦穗。
“魔法,一定是魔法!”又是一个农民出身的波斯士兵泪流满面,以前家里种的麦子要是有眼下的十分之一丰满,那就是平年了,若是有五分之一丰满,那就是丰年了,眼前的麦子的丰满程度超出了他的想象,只有天堂才会有这么丰满厚重的麦子。
“都小心些,不要急,不要伤了麦子!”不时有波斯士兵大吼,那些大越人随时可以杀了,何必伤了这伟大的了不起的麦子。
“不能杀了,要留着他们给我们种地!”有波斯士兵反对。
“对!不能杀了,要留着他们种地!”波斯士兵们缓慢又小心的在麦田中前进,眼看着所有的大越人翻过远处的又一座泥土高墙,消失的无影无踪。
“不会真有魔法吧?”某个波斯将领悄悄问沙赫尔巴拉兹,心中疑神疑鬼。
华夏的农耕文明作弊一般的点亮了农耕技能,产出了高出了所有以为种田就是撒下麦种、任其自然生长的西方人的想象。
“只怕是有的。”沙赫尔巴拉兹认真的道,无穷无尽的兔子,刀枪不入的纸甲,丰满厚实的麦子,说没有魔法都没人信。
“我们是伟大的波斯人,就是神灵也不是我们的对手。”他大声的道,声音中满满的自豪和自信。
“对!”身边的波斯将领们自豪无比。
“快看,那个是大越的骑兵将领。”有人指着远处的第二段泥土高墙之上,胡雪亭冷冷的站立着,在空无一人的泥土高墙之上显眼无比。
“这个东方女人很厉害啊。”沙赫尔巴拉兹赞叹着,想不到东方女人也这么能打。
“她想最后看一眼失败?”有波斯将领笑着,打败的女将领只有逃走一条路可以走,投降对女将领来说可不怎么美妙。
沙赫尔巴拉兹反对:“她若是投降,库思老二世或者会娶她的。”这种女将领被抓住了作为女奴跳舞就太可惜了,献给库思老二世做后宫,说不定能生出更强壮的王子。
胡雪亭冷冷的看着眼前的麦田,金黄的颜色中夹杂着无数的黑白斑点,大部分波斯士兵都进入了麦田了。
“点火。”胡雪亭道。
一个个大越人站到了泥土高墙之上,手中握着火把。
“不!”沙赫尔巴拉兹和所有的波斯将领猛然明白了。
“去死!”某个突厥女人红着眼睛,身上犹自带着鲜血,恶狠狠的把火把扔向了麦田。
“我要你们死!”某个中原人哈哈大笑,远远的扔出了火把。
“热巴,我替你报仇了!”某个突厥族少年擦着泪水,用力的向天空投出了火把。
一个个火把在空中翻滚着,流散着淡淡的黑烟,落入了麦田之中。
“疯了!他们疯了!”波斯士兵们怒吼,这是他们的粮食啊!
“必须杀光所有大越人!”有士兵怒吼,这些大越人必须承受他们的怒火。
“完了。”沙赫尔巴拉兹淡淡的道,慢慢的转身,走下了泥土高墙。
“轰!”一朵朵火焰从麦田中跳跃而起。
“我的麦子啊!”波斯士兵们眼睛都红了。
“轰!”火焰并没有像波斯士兵们预料的一般像周围扩散出一个圆圈,而是诡异无比的飞快横向和向着第一道泥土高墙直线延伸,只是顷刻之间,第二道泥土高墙之前燃起了一道火墙,几百道火焰向着第一道泥土高墙飞一般的延伸,然后在触到了第一道泥土高墙之后,猛然再次横向延伸,瞬间将整个麦田包围在火焰之中。
“啊!快逃啊!”波斯士兵们终于反应过来,拼命的向第一道泥土高墙奔逃,却被火墙挡了回来,在火焰中大声的惨嚎。几头大象在火场中乱窜,踩踏着所有眼前能够看到的生物。一头大象顶着火焰,胡乱的撞在了第一道泥土高墙,却没能撞塌了,它高高的扬起了鼻子,在火焰中大声的的嘶鸣,疯狂的撞着泥土高墙。
“该死的大越人!”火墙之外,一群站在第一道泥土高墙之上的波斯将领泪水横流,被火焰逼得连连后退,却又舍不得离开,火场中,是无数的波斯战士。
沙赫尔巴拉兹没有回头看火焰,一步步的走向了泥土高墙,高墙之外,还有将近一万的轻骑兵部队,以及十几头大象,这是他最后的底牌了。
一群波斯骑兵惊恐的看着火焰和沙赫尔巴拉兹,战马在火焰之下惊恐的嘶鸣,怎么也控制不住。
远处,薛举带着一千骑兵冷冷的看着沙赫尔巴拉兹,很是叹息。“这小子竟然有这么多的骑兵!”
“人太多了。”薛仁杲有些无奈,波斯人真的是兵强马壮啊,还有这么多骑兵。
“要不要冲一下?”他有些不甘心,有纸甲护身,干掉这一万骑兵还是有指望的吧?
薛举摇头,一千冲一万这种疯狂的事情必须有个傻逼神经病带头,他们谁都不是。
沙赫尔巴拉兹上了战马,冷冷的回头看了一眼滔天的火焰,火场之中惨叫声更加的凄厉了。不时有波斯士卒冒着大火冲上了第一道泥土高墙,在地上打着滚扑灭火焰,一些波斯将领拼命的在他们的身上撒土灭火,但将领们看着浑身都是烧伤的士兵们,知道等待这些士兵的依然只有死亡,伤口感染将会在几天后夺去他们的生命。
大象的嘶鸣声中,一头大象终于撞开了泥土高墙,带着火焰和肉香,冲出了火场,没有冲出多远,就缓缓的倒在了地上,奄奄一息,而大象的背上的波斯士卒早已不见踪影。
火场外的大象悲哀的嘶鸣,吸起地上的沙土喷在那头大象身上,那头大象却只有惨烈的嘶吼。
“我们今后的目标,就是在这里牵制住这个大越将领。”沙赫尔巴拉兹平静的道,“这是我们能够为伟大的波斯做的最重要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