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痛是中年听雨僧庐下。当年共剪西窗烛的知己,或埋骨青山,或飘零沧海。某日偶遇旧日歌姬,她已认不出我腰间玉佩,正是昔年掷向画舫的缠头。忽闻邻船有人弹《广陵散》,弦断刹那,满江渔火都化作离离原上草。原来重逢不过是岁月精心布置的镜花缘,照见彼此支离破碎的倒影。
十年扬州梦醒,才懂杜牧“赢得青楼薄幸名“的苍凉。那些赌书泼茶的暖,终被时间的雪掩埋成《长恨歌》里长生殿的寒。昨夜梦回姑苏,见二十四桥明月仍如旧,只是红药年年为谁生?
醒来枕上湿痕,不知是更漏,还是当年未落尽的梅雨。
若早知所有相遇都是离别的序章,是否还会在初见时捧出整颗心?佛说执着是苦,可若不曾执拗地记住某个春衫薄的背影,这浮生又该向何处寄放温柔?
暮吟惊觉无论哪种感情,都可以伤人。
在这个浮华的世界里,我们总是不断地相遇,离别,然后再相遇。人生就像一场漫长的旅程,我们在岁月的风风雨雨中,与各式各样的人相遇,重逢,离别。
暮吟收拾好情绪,看着近在咫尺的剑冢,飞身上前。
山风猎猎,吹动她素白的衣袂,宛如一只孤鹤掠过苍茫暮色。剑冢入口处,两柄断剑斜插在青石之上,锈迹斑驳却仍透着森然寒意。她指尖轻抚过剑身,仿佛听见了往昔金戈铁马的铮鸣。
踏入剑冢的瞬间,四周温度骤降。无数残剑倒插在焦黑的土地上,剑穗在风中飘摇,像是一场无声的祭奠。暮吟缓步前行,足下枯叶沙沙作响。
忽然,一道凌厉剑气破空而来,她旋身避过,凤羽刀已然出鞘,在暮色中划出一道清冷弧光。
“什么人?“阴影中走出一个黑袍男子,手中血刃泛着妖异红光。
暮吟冷笑一声,刀尖直指对方:“血衣侯,今日我要用你的头颅,祭奠师父在天之灵!“话音未落,两道身影已如流星般碰撞在一起,剑气纵横间,四周残剑纷纷震颤共鸣,仿佛万千英魂在见证这场宿命对决。
激战正酣时,暮吟忽然察觉剑冢深处传来异动。一道古朴剑鸣穿透云霄,震得山石簌簌坠落。
血衣侯脸色骤变:“不可能!那柄剑明明已经“
暮吟心念电转,想起师父临终时留下的谒语。她突然撤剑后跃,咬破指尖将血珠弹向剑冢核心。霎时间,地面裂开一道深渊,璀璨金光冲天而起。一柄通体如玉的长剑缓缓升起,剑身刻着“太虚”二字,正是传说中镇压剑冢千年的神兵。
血衣侯目露贪婪,正要抢夺,太虚剑却如有灵性般飞入暮吟手中。她顿觉磅礴剑意灌入经脉,往日晦涩的剑诀此刻豁然开朗。当血衣侯再度扑来时,暮吟只是轻描淡写地挥出一剑——
天地间仿佛静止了一瞬。待风烟散尽,血衣侯保持着前冲的姿势僵在原地,眉心缓缓浮现一道血线。他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太虚认主……”话音未落,整个人已化作飞灰消散。
暮吟凝视手中神剑,忽觉脸颊微凉。
不知何时,空中飘起了细雪,纷纷扬扬落在剑冢之上,像是上天为这场延续数千年的恩怨画下的休止符。她收剑入鞘,对着师父当年陨落的方向郑重三拜,转身踏入漫天风雪之中。
远处山巅,一轮血月正悄然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