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城的夏夜闷热难当,施世纶坐在府衙后堂,手中捧着一卷《洗冤录》,眉头紧锁。窗外蝉鸣聒噪,更添几分烦躁。他放下书卷,揉了揉发酸的眼睛,正欲起身休息,忽听外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大人!大人!出事了!\"衙役赵虎跌跌撞撞冲了进来,额头上全是汗珠。
施世纶眉头一皱:\"何事如此慌张?\"
\"码头...码头那边来了一艘鬼船!\"赵虎气喘吁吁,\"半夜无人自动靠岸,船上一个人都没有,但舱门大开,里面...里面...\"
施世纶站起身,瘦高的身影在烛光下拉长:\"说清楚些,什么鬼船?\"
\"就是字面意思的鬼船啊大人!\"赵虎擦了擦汗,\"守夜的更夫说,那船是子时突然出现在码头边的,没见有人划桨,也没听见任何动静,就像...就像从水里浮出来的一样。\"
施世纶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他虽不信鬼神之说,但此事蹊跷,必有隐情。
\"备马,我亲自去看看。\"
扬州码头在月光下泛着幽幽的银光。往日喧嚣的港口此刻寂静无声,只有几盏孤零零的灯笼在夜风中摇曳。一艘中型货船静静停靠在最外侧的泊位上,船身漆黑,帆布半垂,在月光下显得格外阴森。
施世纶下马走近,身后跟着赵虎和几名衙役。岸边已经围了一圈人,都是被惊醒的码头工人和附近居民,他们远远站着,不敢靠近,窃窃私语中不时蹦出\"鬼船\"、\"冤魂\"之类的字眼。
\"让开让开!施大人到了!\"赵虎高声喝道。
人群立刻分开一条路。施世纶稳步走向那艘神秘的船,靴子踩在木制码头上发出沉闷的声响。靠近了看,这艘船并无特别之处,只是普通的货船,船身上写着\"福顺号\"三个斑驳的大字。
\"查过船籍了吗?\"施世纶问道。
\"回大人,已经派人去查了。\"赵虎回答,\"但这船看起来有些年头了,漆都掉了不少。\"
施世纶点点头,率先踏上跳板。木板在他脚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仿佛随时会断裂。他稳住身形,一步步走上甲板。
甲板上空荡荡的,只有几捆散落的绳索和一个翻倒的木桶。海风带着咸腥味扑面而来,施世纶不禁皱了皱鼻子——除了海的味道,似乎还有别的什么。
\"大人,您闻到了吗?\"赵虎跟在后面,脸色发白,\"这味道...像是...\"
\"死鱼。\"施世纶冷静地说,\"腐烂的鱼。\"
他走向船舱,舱门虚掩着,里面黑洞洞的。施世纶从赵虎手中接过灯笼,推开门,昏黄的光线立刻驱散了部分黑暗。
船舱内比想象中整洁,几张简陋的床铺排列整齐,一个小方桌上放着茶壶和几个倒扣的茶杯。最引人注目的是桌上还摊开着一本佛经,借着灯光,施世纶看清那是《金刚经》。
\"奇怪...\"施世纶喃喃自语,\"若是鬼船,怎会有如此整齐的陈设?\"
他走近方桌,拿起那本《金刚经》。经书很旧,边角已经磨损,但保存完好。施世纶随手翻了几页,突然发现有些不对劲——某些页脚被整齐地撕去了。
\"赵虎,你来看看这个。\"
赵虎凑过来,施世纶指着那些缺失的页角:\"每一页都少了一角,而且撕得很整齐,不像是无意损坏。\"
正当两人研究经书时,外面突然传来一阵骚动。接着是衙役的喝止声和一个人的高声辩解。
\"放开我!我是这船的船夫!我不是鬼!\"
施世纶与赵虎对视一眼,立刻走出船舱。甲板上,几名衙役正按着一个衣衫褴褛的中年男子。那人满脸污垢,头发蓬乱,身上散发着一股浓烈的咸鱼臭味,熏得几个衙役直皱眉头。
\"怎么回事?\"施世纶问道。
\"大人,这人在码头鬼鬼祟祟的,一见我们就跑,肯定有问题!\"一名衙役回答。
被按住的男子挣扎着抬头,露出一张饱经风霜的脸:\"大人明鉴啊!小人是这福顺号的船夫马三,不是贼也不是鬼!\"
施世纶示意衙役放开他:\"你说你是这船的船夫?那为何深夜独自一人在外?船上其他人呢?\"
马三揉了揉被扭痛的手臂,苦着脸道:\"回大人,船上就我一个人。我是从宁波运咸鱼来的,本来今晚该在船上过夜,可是...可是...\"
\"可是什么?\"
马三咽了口唾沫,眼中闪过一丝惧色:\"可是这船闹鬼啊大人!半夜里我听见甲板上有脚步声,还有...还有女人的哭声!我吓得赶紧念《金刚经》驱鬼,谁知越念那声音越近,最后我闻到一股咸鱼臭味,就...就晕过去了。\"
施世纶眉头皱得更紧:\"你被自己的咸鱼熏晕了?\"
周围几个衙役忍不住笑出声来。马三涨红了脸:\"大人明鉴,小人常年运咸鱼,早就习惯那味道了。昨晚那臭味不一样,像是...像是死人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