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给我过来。”皇帝一把揪住了子孤熙的前襟，吃力地把他从霍萨兹尔身边拖开，“求我？！你以为你现在几岁？还是那个跟父亲撒撒娇就能什么都有的孩子？你三岁吗？十三岁吗？你二十三了阿熙！却连起码的是非都分辨不出来了？父皇宠着你，把最好的东西从你兄弟们口中夺过来送给你，你就是这样报答我。我要是有一日不在了你还能活吗？我敢把什么交给你？”

“可是一切罪过因我而起啊。”眼泪顺着眼角滑落在子孤熙脸颊的伤口处，刺辣的痛，“他有什么错呢……”

皇帝一怔。

“我好害怕，父皇。”子孤熙跪在地上，感觉今夜好像要哭光了他这二十三年来欠缺的所有眼泪，“你说我真是国家英雄吗？”

“你想说什么？”

子孤熙喘了一口气：“您说您把一切好的给我，可我并不认同这一点。您说对敌人慈悲就是对自己残忍，可我为什么把出鞘的剑砍在敌人身上，死得却是我自己呢？”

匪夷所思的一段对话。

子孤熙话说到一半，半跪在地上抱住了皇帝的膝盖，然后仰着头看向父亲，问他：“为什么死得却是我弟弟呢？”

皇帝没有回答他。

“从小到大，您一直告诉我……说我颇有天子威仪，是未来继承大统的不二人选。”子孤熙凝视着皇帝，抬眼望见了上方明亮到灼目的光，“无论我做什么，都一呼百应。从十六岁开始，我心中充满的是冷冰冰的荣勋，是身为高位者随手摆弄人命的傲慢无礼，没有丝毫人情世故的见解，更缺乏对生死的敬畏，这就是您教给我的。可是直到荣儿死的时候，我看着棺材里的他，只想杀了我自己。”

子孤熙转过身，指向霍萨兹尔：“可这些您从没教过的东西，都是他教给我的！父皇，你有什么资格去杀他！”

“你后悔了吗？”皇帝问他，“良心不安了？”

子孤熙皱着眉，摇摇头：“月泉之战是我此生最大的一枚军勋，现在还刻于我朝服的上襟，可那是我用什么换来的！”

“所以，你要收手吗？”皇帝冷笑，“妇人之仁！我告诉你吧阿熙，莫说你我处在权力的顶峰上，本身就是人吃人的规则。这和一将功成万骨枯是一个道理，你的成功建立在鲜血上。别说你现在活着了，就连出生的资格都是竞争来的，那些输者哪有什么体面可言？阿熙，你知道你现在有多差劲吗。我宁愿看一个无所畏惧的你，也不愿意让你变成这么一个畏手畏脚的人。这般‘慈悲心肠’，不修佛还真是可惜了你。”

子孤熙垂下眼，听着父亲的话，只觉得胸口被人哧啦一下割裂。

“阿熙，你做不成圣人。我从未见真圣人，能做一个真皇帝。”皇帝冷然道，“你还记得宋王那日在朝堂怎么说的吗？满弓之箭，不得不发；近身之危，不得不除。现在西域内局已乱，正是我们的大好机会。而今，你连个近身之危的霍萨兹尔都不肯除掉，这么一点决绝的觉悟都没有。”

霍萨兹尔听着他们父子的对话，一直闭着眼睛缄默不语，他的头脑浑浑噩噩，身上的痛苦仍然强烈，可唯独这个时候，他的眉尾轻轻一挑。

子孤熙的眼睛跟随着父亲，他心中当然知道，如果单纯站在一个大平储君的立场上，什么样的选择才是真正的理智。

“可我……”子孤熙试探道，“实在没有勇气。”

“是吗？”皇帝今夜气得已经无话可说，但他仍保持着对子孤熙的最后一份耐性，“那你耗费军力财力的月泉之战，到头来只是竹篮打水一场空。阿熙，怎么不想想你自己的国家，国民们供养着军队，是你说半途而废就能废吗？那荣儿才是真的冤死，你的仗也是白打，就连他——”

皇帝看向霍萨兹尔：“也是白死一场，没有任何价值！”

“好。”子孤熙想了想，突然垂下头痛哭，眼泪落在地面上，“您杀吧。”

皇帝冷漠地从他身边穿过，狠狠地拉扯着手中金鞭，就在他重新走回霍萨兹尔身边，用眼神指示着神藏过来帮忙的时候，只听身后子孤熙又开口了。

“他若死了，我也不必苟活。”子孤熙并没有回头看向皇帝，仍然跪在原地扒开自己的衣领，露出了脖子，“请父皇赐死儿臣——”

“你还不开窍？！”

“我可不是为他殉情。”子孤熙的话不冷不淡，“无论父皇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