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洵然道：“名声？在臣班师凯旋之时，早就头颅顶绿，印堂发黑了，那会儿是韩筹，这会儿，又是薛藻……总之，信的人都是笨蛋。”

闻锦听罢恨不得将苏洵然两瓣嘴缝上，恼火地想到，这天底下的笨蛋多了去了！

赢央道：“你心下之意，让孤维持原判，先拿薛藻与陈馥问罪？”

苏洵然抿唇，暂时不答，他侧过头，目光幽幽地瞥了眼闻锦，让她示下。说了大事都听闻锦的，他倒确实很乖，烂摊子扔给闻锦，闻锦只得接手，为难地说道：“听凭殿下处置。”

“好，”赢央坐了起来，食指在髹红木几上微微一扣，面庞稚嫩，却有着储君的气魄，“这桩事孤替你俩管了，还有一桩，当日与表嫂一道消失于平昌的另有一人，便是羽林军百夫长韩筹，他可一直没有回平昌。”

早前苏洵然便已率领晋炀回城，殒命者，皆有陛下恩赏，韩筹此去阳谷道寸功未立，但也无过，怎么半道上与军队走散了，仿佛畏罪潜逃般不知所踪。皇帝与太子日理万机，也是许久之后才有所觉察，这么大个活人竟会不见了。

赢央道：“此时蹊跷，百夫长韩筹，不奉王命，为何出城？”

自是为了他表嫂。

苏洵然和闻锦霎时间目光复杂。

赢央又挑了挑嘴角，“更为蹊跷之事，便是，韩筹是个身强力壮的成年男子，一路奔波，竟在表嫂之后与阳谷道上骠骑将军会合，路上有事耽搁了？他做了些什么，你们知道不知道？”

苏洵然与闻锦又对望一眼，因追捕人证，一直是苏洵然保证的，闻锦以为这事他也心知肚明，没想到苏洵然一般困惑，夫妻俩大眼对小眼毫无默契地确认了一番，被赢央一语点破：“就孤所知，表嫂被掳的翌日大早，有人看见陈家的马车低调地回了陈府，车上所载之人，恰是陈馥。这倒奇也怪哉，陈馥毕竟一个姑娘家，夜里竟不在府中，天明时又偷摸回家，孤想了想，觉得其中颇有值得玩味之处。看来是表哥没对孤说实话啊。”

苏洵然只是顾念陈馥毕竟是女儿身，何况他也不清楚陈馥出城之后发生了什么，对皇帝和太子都暗暗略过了此节不予提及。

但人小鬼大如小太子，他一颗心上开了十七八个窍，如何能想不到，这其中有猫腻。

苏洵然拿眼风扫了眼皇帝陛下，硬着头皮招认了。

苏洵然人在阳谷道上，一些事自然是闻锦同他说的，不过他们夫妻一体，口供一致，苏洵然对闻锦深信不疑，只将闻锦曾对他说的一一捋顺了同皇帝太子说起。

今日嬴涯一语不发，纯让太子回话，赢央听完之后，露出了两颗可爱精致的小虎牙，“原来如此，表哥切勿紧张，孤不过是好奇而已。”

自然，这小太子最好听人闲言了，他好奇也不足为奇。

赢央又咳嗽两声，端正将屁股挪回腿上坐好，“父皇，儿臣以为可找人对陈馥——验贞！”

闻锦的面色微变，愕然朝太子双眸发直。

验贞对女子而言过于残忍，如若是皇家下令，那么验贞结果必定要公之于众，那样一来陈馥的闺誉、陈家的名声也算是毁了。

今日太子隐晦其言，也让闻锦恍然间想到想到一个问题——难道韩大哥出城来救她，中途误救了陈馥，俩人已经……

闻锦只是从薛藻嘴里听到陈馥被三个男人欺辱了，但薛藻当时也并没有十全把握，闻锦拿戏文去试陈馥，得到的结果，是陈馥恐怕确已失去贞洁，倘使不是那三个酒徒恶棍，便是另有其人。谁呢？

此时闻锦和苏洵然都不约而同地想到，那日风尘仆仆赶到军营，对闻锦几番欲言又止，神情怪异的韩筹，他如今不知所踪，这桩桩件件未必没有关联。

苏洵然一想便恼火，姓韩的贼心不灭，是夜里将戴着面具的陈馥错认成闻锦，行了禽兽之事？

他攥紧了垂于股侧的手，青筋毕露，脸霎时间冒出三丈火来，目眦欲裂。

亏他信任韩筹，看起来老实巴交的庄稼汉，没想到知人知面不知心，禽兽玩意儿！

嬴涯侧目朝赢央道：“也可。”

赢央便坐端正了，将嗓音一提，“那好，孤让廷尉带人证入薛陈二家拿人，明日午时，在平昌子虚门，公然为陈馥验贞！”

闻锦说不上是惋惜还是痛快，一个女子这样，恐怕没什么是更糟糕的了，虽说是陈馥咎由自取，但闻锦自己复仇，有自己的度，她不曾受到实质伤害，对陈馥便心里以为罪可从轻，毕竟杀人与杀人未遂还有不同判法。

走出宫门时，夫妻俩一个还忿忿气着，一个惆怅萦怀，可惜可悲地幽幽一叹。

闻锦想，人在这世上求不得太多了，不生妄念最好，一旦心魔作祟做下业障，忏悔无门，多潦倒凄惨！她后怕地将手掌滑入苏洵然掌心，十指紧握朝外走去，怅然之间，一股酸水冒上了喉咙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