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才茫然地坐了回去。
就等那么一刻,也心焦如麻,直至听到楼梯上响起由远及近的咚咚声,他才又故作镇定地窜回凳子上,乖巧坐好。
事实上闻锦取了很多样东西回来,她将包袱拉开,取出一盒珍珠粉,盈盈含笑地送到苏洵然面前,将乳白的粉末蘸了点水,擦在掌心抹匀开,苏洵然一直好奇地盯着闻锦的手掌瞧,闻锦那能化腐朽为神奇的粉末便涂抹在他脸上,温热中透着一丝凉意,抹在脸颊上,舒舒服服的,少年开心得咯咯笑。
闻锦也笑,但她的笑容是偏坏的。
她在作弄这个傻兮兮的少年。
她怕苏洵然看出道道来不依了,忙作出严肃状,替他将粉抹匀后,又用粉刷挑起一丝胭脂色,将他的两腮打上桃红,用眉笔替他浓眉修形,额间描朵妩艳梅花,寿阳公主的梅花额饰流传极广,连西绥都有人模仿,但大多不如闻锦手法老道。
这么一瞧,便真有点古典清冷明艳大美人之感了。
但还是一眼便能看出,这是个男作女妆的妖孽。
闻锦满意地翘起了嘴唇。
苏洵然左右乱拧,要找铜镜,闻锦将手里那面古纹菱花镜塞到他掌心,苏洵然抽出来照着镜子左看右看,忽然哈哈大笑,便要下楼让所有人都欣赏一番。
闻锦拉住他,“洵然,别,这样不好。”
只是一个促狭而已,她本意可不是想让苏洵然被人耻笑,他的糗事她一个人知晓便好了,这是情趣,让别人都瞅见了,那是恶趣味。
但她低估了苏洵然的蛮力,袖子几乎要拽下来也没留住那个洋洋得意的少年,还让他蹭蹭蹭跑下楼去了!
“站着!洵然!”
苏洵然跑下楼,没有到后院给景璨欣赏,而是笔直地冲出了锦秀阁大门。
等闻锦追出来时,他已经沿着枫桥街飞奔出去了。
这正是闹市,人如山海,苏洵然一路奔逃之后,早就将闻锦甩得没了影儿,他愣住了,朝四周望去,除了人还是人,没有闻锦,他开始后悔,要回锦秀阁去。
结果忽然被围得水泄不通!
大卞民风开化,虽爱飘逸超俗,但也崇尚阳刚之美,绝没有那个男人敢画着女妆便出来招摇过市的!他们如看洋画似的好奇地聚拢过来,对着茫然的少年开始指指点点,苏洵然虽然单纯,也听得出那都不是什么好话。
他们议论纷纷的,是在骂自己。
但跟着便有人叫嚣起来:“那不是长平侯么!”
于是立即又有人火眼金睛,“对,这是骠骑将军啊!”
“怎么大将军不待在军营里,化成这样跑上街来了!”
“玩忽职守,这可教我们有什么指望!我们卞国也是上国,出了这样的将军,传出去教人耻笑,说不准西绥又信心倍增要开战呢。”
总而言之说得极其难听。
苏洵然耳中嗡嗡的,脑袋忽然剧痛!
仿佛噼里啪啦的滚油在脑子里迸溅开来,他扶住头,想叫催命的魔音消散,可是没用。
没吵了啊……
疼。
“这怎么这样……”
“还不是当上大将军,以后也不打仗了,便嚣张了呗。我看卞国无望,迟早败在这样的官吏手里。”
“谨慎说话,谨慎说话……”
苏洵然头疼得要裂开般,他忍受不了了!
少年忽然虎吼一声,震得喧闹的百姓目瞪口呆,他拨开人便拔足飞奔起来。
在喧喧嚷嚷的闹市,穿过川流不息的人海,孤独地、桀骜地往前冲。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看笑话的人好像越来越多。
他是将军啊,是苏洵然啊,他克七关拔六寨,扫荡大漠千里,他打得西绥人闻风丧胆,他把黎阳城夺回来,他把苏家门楣扛起来,他是三军主将了。他凭什么让人笑话!
“洵然!”
闻锦着急地闯入人海,也不知道苏洵然跑哪了,问暗卫,结果他们遗憾地告诉她:“抱歉,以在下的轻功,追不上长平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