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沉默无言,闻锦的肩上又落了一层雪花,珠鬟伸手要替她拂去,闻锦重重地叹气,一缕水雾飘了出来,她既烦闷又无可奈何,“我同你说过什么来着,一步退,步步退,我现在对苏洵然是真真没脾气了……烦躁。”
她推开珠鬟的手,冒着鹅毛大雪朝马车走去。
珠鬟微微讶然,朝闻锦走快了几步,“姑娘如非动心,是不该给苏少爷希望的。他越是有了希望,将来姑娘越是不好拒绝了。”
闻锦已坐上了马车,车门半敞着,珠鬟撑着伞不收,也不上来,她皱了眉头道:“我不答应他,以后再也不能跟他一句话了。”
她咬住嘴唇沉默了一会儿,懊恼又自我唾弃地支起了眼帘,“我舍不得。”
一阵朔风卷来,吹落了珠鬟手里的伞,她如梦初醒要去捡,闻锦说不要了,就赠予路边人吧,珠鬟点点头,钻进了马车里,手炉还温热着,俩人各揣了一只在掌心,珠鬟胆子比珠络还大,对主人家也时常张嘴不饶,望着窗外的雪花,却笑道:“我看姑娘的心就是这雪,觉着没着没落的,可要是一出太阳,便融化了。小侯爷就是那太阳。”
闻锦嫌弃她多嘴,威胁道:“再笑话我,掌你嘴了。”
珠鬟不再说,可眼睛晶莹的,倒莫名其妙让闻锦先心虚起来。
她自己说的“舍不得”,对弟弟也好,爱人也好,这三个字都太缠绵了一些。闻锦现在脑子里一团乱麻,剪不断理还乱,唯独明晰了的一点,便是当日察觉到苏洵然心意之后,他就再也不是她心里听话懂事,不乖也会在她跟前装乖的弟弟了。
尤其后来,又是威逼又是骗吻的,这狗崽子渐渐露出了狼爪来。
闻锦猜不出他还有多少花招。
闻锦一人跟着俩男人出游不合适,硬是要拉上楚秀致,楚秀致起先并不知景璨在场,以为闻锦是没法子拒绝苏洵然,又嫌两人走得太近颇显暧昧,故此拽她去救场,只是出了马车,见到景璨那一瞬间,楚秀致便愣了愣。
景璨主仆正在铺缎子,他的书童是个十六岁的少年,身段儿比姑娘还纤细,生得孱秀无比,他捅了捅景璨的胳膊肘,小声道:“公子爷,秀致……夫人来了。”
景璨微讶,手慢了一些,却喝道:“屁的夫人,老子光棍一个。”
他沉默地将一条桌缎抖开,铺上时鲜瓜果,又上了几叠果脯、坚果,并鲜白菜、鲜猪肉、鲜牛肉各两叠,苏洵然好容易才把炭火烧着了,等抬起头来时,早已熏得满脸黧黑,闻锦取了一叠干果让楚秀致挑。
她为表歉意,直向楚秀致说了许多好话,姑娘家说话,两个男人都似乎没在意,然后竖起了耳朵,一边听一边各自忙着自己的事。
红梅园里人头攒动,景璨他们商议,稍后用完午膳再过去,人会少些,也可多些踏雪赏梅的兴味,闻锦没反驳,楚秀致也没有,两个姑娘便一道儿坐下来了。
楚秀致见她取出了一只半成品香囊,问道:“给他的?”
这个“他”是谁不言而喻。
闻锦轻轻垂了螓首,“嗯,差了几针,我现在缝上。”
说罢又朝楚秀致清醒解释,“我每隔上俩月便会给他做一只的,你莫多想!”
楚秀致却轻轻道:“我也没想什么,闻锦你以前做这个教我瞧见了,也从不解释。”
闻锦愕然。
楚秀致抿唇儿失笑,“看来是你变了,而不是我有心要揣度什么。”
苏洵然那头已烤了几只鸡腿,景璨亲自盛了取来的,俩姑娘手脚白净娇嫩,这鸡腿靠得红油横流的,景璨看了眼,放下银盘,又取了两幅皮手套来。
他是个细心的男人,闻锦接过来,道了声谢,怕楚秀致别扭,也接了另一副,替楚秀致一并道谢,景璨笑道:“闻老板客气了。”
皮制手套,油污弄脏了也便于擦洗,闻锦将另一双塞入楚秀致手中,她接了过来,刺眼的日头忽然之间没了,她才抬起眼来,因四处积雪,阳光反照着晃眼,楚秀致一直没往四处打量,这一抬头,正好瞥见景璨在一旁专心致志地切肉,没往她这儿瞟一眼。
景璨生得一副好身材,背影修长挺阔,正好遮着她眼前碍眼的光,她蹙了蹙眉,心里忽然恼了起来。
珠络嘴馋,也想尝尝苏洵然烤的鸡腿,楚秀致骑虎难下,端走不是,用嘴吃也不是,正好将手套连同鸡腿一起给了她,“我用不得油荤,犯恶心。”
珠络怔怔地,朝景公子瞅了一眼,盯着鸡腿忽然不敢吃了。
气氛凝滞。
景璨忽然笑道:“天朗气清,惠风和畅,仰观宇宙之大,俯察品类之盛。快哉,幸甚!”他手里边剁着肉,一下没一下地极成韵律。
楚秀致皱眉,起身朝景璨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