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锦瞪了一眼还没苏醒便开始耍流氓的苏洵然,无奈地朝洪御医道:“大人,您找个人来帮我把他拉开。”
洪御医佝偻着,沧桑一叹,“这恐怕不行。”
“为何?”
闻锦脸颊上浮出薄怒。
洪御医道:“长平侯拼死欲护陛下周全,是以才将红羽箭抓着不放,老实说他已经抓了一天一夜了,手已成蜷曲状态,戒备始终不曾松懈,人又是半醒不醒的,若是不让他抓住一物,说不准等会儿又遮住伤口了。”
说得头头是道,闻锦还是羞怒,忍不住反问:“难道不能换个东西让他抓?”
洪御医却肃容着开始替苏洵然看伤口,忙里抽空地抚慰她:“时辰紧,不如让某先为侯爷处理伤口,一小会而已,锦姑娘担待一下。”
“……”
洪御医找了俩帮手,是洪御医在太医院的学徒,年岁与苏洵然一般大,三人一前两后、有条不紊地替苏洵然将胸口染血的袍服剪开,露出底下狰狞的紫红色的已经开始泛白的伤口,洪御医一怔,道:“溃脓了,快快,拿刀来。”
伤口狰狞骇可怖,还弥漫着一股间杂着特殊气味的血腥味,冲鼻欲呕,闻锦自幼嗅不得恶臭,微微拧眉,却忘了挣扎苏洵然的钳制,更不敢在这节骨眼上搅扰洪御医一下,只能暗自按捺。
洪御医毕竟是行医多年的老太医,握刀的手还算稳健,下刀也利落,刀剜去肉的瞬间,闻锦都忍不住心脏刺疼,似乎那刀是割在自个儿身上,苏洵然也忽然闷哼一声,将闻锦的手遽然抓得更紧。
闻锦吃痛,“苏洵然,你给我轻点儿兔崽子。”
洪御医身经百战,额头上也是一层汗水,始终没用衣袖擦拭一下,还是随从替他用帕子胡乱抹了抹,这一小块溃脓的腐肉被挑出来之后,洪御医将活血化脓的乳白药膏挑了一点儿出来给苏洵然的伤口涂抹上,两名侍从将剪刀过了火,剪下大段绷带,洪御医熟练地捡起绷带替苏洵然缠上。
他需要搭把手,两名学徒默契地将苏洵然扶起,闻锦便也抓住了苏洵然的一只肩,她的手分外柔软,手劲儿也不大,苏洵然似有所觉,肩膀微微地颤抖了一下。
洪御医自他的右肩,左腰,右腰缠上绷带,剪下来,打结。将伤口缠好之后,他如释重负,长吁了一口气,将行医工具一把薅起往药箱里塞,喜上眉梢,“老命保住了。”
这指的他自己。
洪御医朝闻锦告退,“如锦姑娘不放心,我将章御医传来,为长平侯施针。”
闻锦道:“他没事儿了?”
洪御医点头,一句话抚平了闻锦的担忧,“应是没事了。”
不算严重,但伤也不轻,只是闻锦吓得花容泛白,洪御医也不晓得哪根筋不对,尽捡着不好听的说:“也是能要人命的伤,幸而暂时是稳住了,老朽现要回宫复命。长平侯后头还要拨人照料,只是这府上竟格外清贫,老朽竟连一个婢女都不见,日后恐要烦姑娘多费心。”
洪御医便随着苏蓝下阶走了,俩人在门口又细细碎碎地说了些什么,苏蓝直点头。
闻锦立在门槛儿旁,将已经冷却地停于额角的汗珠拭去,秋风冰凉,一股一股地吹得人头脑清醒。
“闻锦……”
病榻上传来苏洵然喉咙尖里滚出来的艰难的嗓音。
闻锦微微一愣,猛地扶门框回头,又真真切切地听到一声儿:“……我疼。”
苏洵然从小最怕疼了,一点小伤都能红眼睛。
只要他一撒娇,闻锦便恍如被掐住要害,她懊恼自己的心软,又踱回床榻边,苏洵然的伤口已经处理好了,手指成自然状态放松下来,闻锦心思软了,坐了下来。
“我疼……”
闻锦皱眉道:“疼死你这个小鬼罢了,害人不浅。”
但苏洵然却听到了,疼得睁开了眼眸,惺惺松松的,脸颊清减,带着病态的虚弱,只唯独一双幽幽凉凉的眸子,黑如点漆,比西域的黑葡萄还要晶亮水润,此时正委屈巴巴地瞅着她。
闻锦又心软了,她叹了一声。
“疼,我能如何,给你揉揉?”
这种馊主意不听也罢。
没想到,苏洵然还真就一本正经地点头。
闻锦怒了,“你想都别想!”
他便又小嘴一扁,流露出脆弱委屈的神情来。
闻锦无奈退让了,“揉哪儿?”
苏洵然动不得,一动便浑身疼,只好歪眉斜眼地将自己下巴往下靠了一下,“我的心。”
闻锦微愣,“心疼?”
莫不是心悸之症?
这要命的洪御医,怎么治人治到一半竟撂挑子跑路了?
闻锦怒极,脸色立时不愉。
苏洵然却以为闻锦又生他气了,只好耷拉下眼帘,老实巴交地承认,“我以为你,真的不理我了,心疼。”闻锦倏地朝他看来,他额角的一绺头发都跟着滞了一滞,“很疼。”
“……”
枉她担忧了这么许久,兔崽子竟在调戏她!